黃纓卷高袖管,跪在桶邊,白嫩嫩的小手伸進水里,不輕不重地捏著老婦人的肩膀。蚳狩云閉目蹙眉,片刻才道:“你這捏法兒對男人可以,對姥姥不行。使點勁兒。”
黃纓心里問候了她家里人幾百遍,面上卻笑咪咪道:“好。姥姥肩膀好硬呢,定是這幾日太累啦。”
蚳狩云喃喃道:“許久沒這么認眞打了,武功竟擱下了這么多。老啦,不中用。”
“姥姥說啥呢,單看背影,您比膳房大娘還年輕三十多歲。”
連蚳狩云都忍俊不住,噗哧一聲,輕聲哼笑:“那豈不是才十八?嘴皮!”
兩人隨意聊著,氣氛意外地融洽。言談之間,黃纓不住往桶里添熱水,連說幾個笑話逗樂老婦人,指尖沾了點胰良沫子,在桶緣內側的不起眼處,寫下“五月初七桃花塢”幾個歪扭小字。
蚳狩云聽得細微的良滑唧響,睜眼瞧見,笑容微凝,仍閑適地半倚半躺,信手抹去。黃纓會意,接著寫“耿叫我來”蚳狩云藉掬水沖淋澆去字跡,笑道:“你方才說家里還有姥姥,她身子骨還好不?”
黃纓笑道:“好得很,能跑能跳的,雙手還能提水砍柴,硬朗得緊。”
蚳狩云連連點頭。“多大年紀了?古人說六十耳順,七十從心所欲,你姥姥是耳順知年呢,還是七十了?”
黃纓心想:“她是問我耿照能否行動自如,還是只能靠我口耳傳話。”
這點連她自己也不能肯定,只得憨憨一笑,隨機應變:“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小時候每年都聽她說八十啦,到我長大離家,姥姥還是說八十。”
兩人都笑起來。黃纓趁前仰后俯的當兒,斷續在桶緣寫下“龍皇祭殿”四字,這是耿照要她務必帶到的、唯一的一條線報,只說姥姥一看就能明白,為她的安全著想,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蚳狩云笑得十分酣暢,片刻才收了笑聲,回頭捏捏她白皙柔嫩的圓臉蛋,微笑道:“你眞是個好孩子。往后若有機會,讓你回家鄉探望你姥姥。”
黃纓開心道:“好啊好啊,多謝姥姥。”
又寫了幾個字。
一老一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半天,蚳狩云似是心情大好,伸了伸懶腰,起身道:“頭有點暈,你這丫頭手腳太勤,水還熱著哩!不洗了,穿衣罷。”
黃纓乖巧道:“是,姥姥。”
取巾帕為她抹乾身子,兩人相扶著移往披衣轅架,於屛風內穿戴齊整,屛風隙間,但見黃纓手里攢著一抹金燦燦的銳芒回映,卻是一枚末端尖利的金釵。
蚳狩云始終背向她,渾然不覺,腳下忽一踉蹌,差點坐倒,趕緊攀住衣架子,似乎眞被熱水浸得暈乎,立足不穩;黃纓瞇起杏眸,眼縫中迸出殺氣,手夾金釵,冷不防朝蚳狩云頸椎處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