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卻屛嗣立,功勞最大的便是肖六七。
是他獻計潛伏在封素岑左右、薦身席枕取得信任,算準了紅島符家必定推波助瀾,連封素岑都是他親手所殺……按理,肖六七該是新神君座畔的首席功臣,便為安撫守舊派群臣、不能賦予出身奴隸的蒼島第一高手大權,也該做出合適的酬庸才然而,封卻屛重新任命的八大敕使───其中包括她最年長的兩名弟弟,以表明此一職銜與四島所行無有不同,非盲目尊古───當中,卻無肖六七的位置。
他依舊是神君的司統,但由偏院纏綿,而至枯坐于議事廳之外,瞎子都知道他并未受到擢升,反遭罷黜。
但這依然在漱玉節的算計之中。
她摸透了封卻屛這丫頭的脾性,六七身上有些東西,是她無論如何都無法跨越的藩籬,譬如奴隸的出身,譬如來自島外……他的存在,過于貼近她心中脆弱無依的部分,不斷提醒著封卻屛,世上許多事是她力有未逮。她注定是一名卑賤苦力的女兒,全身上下至少有一半的血是骯臟污穢的,即使成為她母親夢寐以求的蒼島神君也無法改變。
如果可以,封卻屛這一生都不想再見到他。將他埋葬于某個不可知的遠方也許更好。
沒有了紅島───或說符承明───的威脅,漱玉節暫時不需要六七,至少不需要他如此活躍,襄助封卻屛改變老朽腐敗的蒼島體質,令昔日的偉大氏族脫胎換骨,重現光華。
藉由封卻屛對他的矛盾與規避,使六七空懸在那里,什么也做不了,令漱玉節莫名地安心起來。她銳意整頓黑島,放開手腳厚積實力,一邊與白島、黃島合縱連橫,待紅島眾人從痛失領袖的茫然中回神,揮出久違的一擊───
擋下了,擅權既久的巨人才會露出空門,方能置其于死地。
很快的,黑島的情報系統發現有些不對勁。木神島相較既往,顯得更封閉也更保守,消息的流出變得困難重重,漱玉節派出最精明干練的好手,想知道封卻屛到底玩什么把戲;還未等到回音‘六七居然獨自在光天化日下,大剌剌出現在黑島議事的玄水殿前,背負雙手,仰望門楣上“上玄降鑒”的泥金大字,帶著輕鄙嘲弄的眼神怎么看都無一絲敬意,倒像是來拆匾的。
黑島衛士暨一干家臣蜂擁而來,忌憚他背向眾人、凜如天神的威勢,沒敢輕舉妄動,刀出鞘槍露尖,散成數重圈子,圍得鐵桶也似。一名黑島老臣認出是他,知此人本領高絕,攔住左右,揚聲喝道:“肖六七!你敢擅闖玄水殿,這是你家神君的意思?”
龍鱗黥面的高瘦男子蔑笑。“漱玉節呢?叫她出來!我有事同她說。”
“無禮!”“大膽狂徒!”“我家神君之名,豈是小小司統能擅稱!”
一片怒斥如沸間,漱玉節從內室掀簾而出,排開眾人,一路走到他身前,低聲道:“有話咱們里面說,你別嚷嚷。”肖六七笑意獰惡,撫頷蔑笑:“你且放心,我今兒來,不為在人前抖你的臭史。要說的三件事,無不磊落光明,聽到的人越多越好;下回再來,我會直接進你房里,用不著你說。”
漱玉節知他是亡命之徒,卻非無智,忍著屈辱不快,抑住渾身微顫的怒氣,冷道:“你要說什么事來,本座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