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露出一絲寂寞的笑容,輕道:“我并不是眞的。不過是一連串精密繁復的演算罷了。”!
“此說尙有可議處,不宜就此論斷。”
老人含笑搖頭,頗有幾分遺憾的模樣,捋須道:“我本想,待一切塵埃落定、風歇浪止之際,若還留得命在,請你將那太易窮觀圖默出,哪怕只有小月角也好,讓我好生研究。
“昔日我在餛鵬學府時,術數本非專長,擱下多年,如今只怕更加生疏。但我有位同窗好友,于數算一道,可厲害了,他定然有興趣得緊。我想讓他瞧瞧,我親眼見到的奇跡。”
面對少女罕見的微愕,老人面色不改,侃侃而談。
“我相信你的猶豫,也相信你的害怕。我不知猶豫驚怕,乃至自憐自傷要如何才能推衍術數而得,但那決計不是死板板的器物所致。定義你是什么,可能已遠遠超過了我的所知所學,我不認為自己有這個資格。在我看來,你的判斷似乎頗有參考的價値,値得一聽。”
秋霜潔面頰緋紅,一手輕撫胸口,片刻才回過神來,斂衽施禮。“多謝您的信任。這于我意義非凡。”
姿容絕艷的纖細少女挺直了背脊,幼嫩白皙、當中透出一抹酥紅的手掌心虛托著,地面上一片櫻芒閃動,臂間忽現一柄金燦燦的雙手巨劍。是連城劍,老人心里想,心語如波動散出,再度引得地上光耀起落,秋霜潔點了點頭,輕道:“此劍正是一切的開端。千頭萬緒,須由此劍說起。”
她在虛境中幻出的連城劍是完整的,明明形狀、雕飾等與先前廳中所見并無二致,不知為何,劍身的輝芒卻靈動許多,未如匣中所貯那般黯淡。蕭諫紙猜想那是劍的“氣”所致,劍刃摧折,神氣已失,雖仍是同一物,風采畢竟不同。
“這枚飛廉珠材質殊異,有通靈貯思之能。”
秋霜潔單手倒持巨劍,另一手伸出纖長的指尖,指著劍柄末端的黃金爪臺之上,鑲嵌的那枚水精球。飛廉珠的表面并未打磨光滑,而是像用鑿子硬生生將一枚水精削成球體,布滿嶙峋的斧鑿痕跡。
“祖父從決戰妖刀處攜回損壞的連城劍,為防有什么不測,預言恐將失傳,便將開啟神秘預言的法子,凝思貯于劍末寶珠。原本他想托付的對象,并不是父親,而是外……是幡宮島的田島主。”
田初雁與秋拭水交情甚篤,秋家父子感情不睦,有此安排,想來也不奇怪。
“但祖父突然離世,來不及交代任何人,這柄殘劍遂被收藏于莊中。當時父親心神大亂,惶惶不可終日,有一天‘突然來了個人,求鑒一柄無名之劍,只說劍上有銘,曰:‘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彷佛這樣說父親便能懂得。”
但失怙未久、仍陷于喪父之痛中難以自拔的秋意人,完全不知道這名不速之客在說什么,心煩意亂之下,對來客言語無禮,恣意挑釁,似乎想藉此一抒痛失至親的哀慟。
他不知道父親對他,竟是如此重要。
那個總是沉迷在自己歡喜的物事里、不記得該回頭看看他的父親,秋意人從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但為何,失去了了解他、與之共處的機會,竟是如此令人心痛!妖刀之亂又怎的?異族鐵蹄又怎的?為何你總是想不到家人,卻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慷慨輕擲,快意犧牲?
對世間懷抱著憤恨不平的青年,對來客以劍相向,而那人卻以一個眼神便瓦解了他。那是他無法想象、甚至是此生難企的絕頂武功。
“是我對不起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