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地摸了摸心口。
她能兩度扛住與惡佛的對擊,除陽丹之益,也多虧了這身南驪武祖傳落的軟甲“御邪”否則以雙方修為的差距,她早該被轟得口吐丹朱,經脈盡碎而亡。
鬼先生的說帖并非毫無根據。
古籍云云,確非他胡亂編派,只是凡涉及桑木陰的記載,不是諱莫如深,即是語焉不詳,“無涉武林事”的說法可能有很多種不同的解釋,鬼先生憑借著種種旁證,大膽地押了一把。
仔細想來,冷爐谷外七玄齊聚時,出現在禁道之中的“桑木陰”或許就已經是移花接木了的正牌蠶娘,而非蚳狩云安排的假貨。以蠶娘的武功,既與雪艷青、染紅霞站到一處,何必開撈什子七玄大會?無論聶冥途、祭血魔君、惡佛,乃至于他自己,都不能是蠶娘的對手;從她應付發狂惡佛的輕而易舉來看,四人齊上,怕也討不了便宜。
以此觀之,染、雪等輪戰惡佛一事,便顯得毫無意義。
除非……蠶娘有不能出手的理由。她贊了惡佛一掌,卻非壓服,而是助他收攝心神,嚴格說來是救人性命,既不算同惡佛相斗,也未替染紅霞一方助拳。這“不涉武林事”之誓嚴苛的程度,甚至使蠶娘不能動手殺他,不能廢去他的武功,居然都只能教他自己來。
這個誓言是鬼先生最強大的盟友。只消小心些個,莫予蠶娘借口,縱使她武功通神,也不能徑行對付他。他該防的,是那神秘的嬌小女郎成為奕者,役使場上的棋子如雪艷青、染紅霞等,來破壞這場大會……
細小的銀發女郎蜷曲在繡枕之上,起伏有致的玲瓏身段一覽無遺,微瞇著眼端詳黑衣青年片刻,這才輕輕嘆了口氣,喃喃道:“你這點兒小聰明,用于作惡也盡夠了,果然是不能留下你呀。汝父在天有靈,當知蠶娘無奈。”
柔荑輕撐,裊裊支起曲線浮凸的上半身,明明十分養眼的美人離榻圖,帳前三丈開外的鬼先生卻不由一震,異常冰冷的無形氣機鎖定他全身上下,以輕功見長的狐異門之主動彈不得,只能睜大眼睛,注視著即將前來索命的無常────能動手的人,絕對不會選擇動口。
(賭……賭輸了么!
鬼先生汗出如漿,身軀內外全然不受控制,彷佛被凍于堅冰之中,連鼻腔里都漸漸吸不進空氣,死亡的恐懼宛若剝皮凌遲,一點一點地沿背脊爬上,片片剝離他所剩不多的理智。
即使是見多識廣、聰明絕頂的母親,也無法使他體會“凝功鎖脈”的威能。這種直如妖法般的境界,已遠遠超出鬼先生對武功的理解,他所知的一切武學理論、氣脈運行,都不可能憑空制造出這樣的威壓。除非……
除非是某種不倚內力、大異于現世所行的全新武論。
他研究《寂滅刀》殘譜的時間倍于在場的七玄首腦,即使透過源始秘穹的人體試驗,從刀尸砍斬殺戮的記錄中試圖析出武功的古木鳶,又或是從亡父手中繼承了魏王存魏老道所遺,授權他與“姑射”交換補益的母親,他們對力量────或說足以產生“力量”的武功────的渴求皆不如他。
鬼先生自問在兩家合一的圖譜上所花的鉆研心血,沒有人能超過自己;在《玄囂八陣字》吸引、轉移他的注意力之前,鬼先生可說茶飯不思,將全副心神都投注于殘譜之上。、寂滅刀的驚人威能不倚靠內力,而是透過對筋骨肌肉的全新應用,移轉產生力景的“點”從而生出肉身原本所無之力。光憑這點,無法破解峰級高手所獨有的“凝功鎖脈”神技,但鬼先生依照殘譜所示,以與平時全然相異的方式運使喉肌,驀覺頸間壓力略減,艱難地開口:“且……且慢……我……有話……”
封死全身的堅冰瞬息間消失。鬼先生力竭仆倒,汗濕重衫,料不到僅短短片刻間受制,竟消耗體力如斯,狼狽的程度,毫不遜于染紅霞與陰宿冥。蠶娘怪有趣的乜著他,饒富興致:“挺不錯的嘛!這手是胤野教你,還是你自行悟出?”
鬼先生無意浪費時間與她敘舊,一名膽敢忽視誓限的桑木陰使者,是此際世上最危險的怪物,稍有不愼,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撫著咽喉,極力調勻氣息,當然不是為了戰斗,而是避免話說到一半痦啞失聲,自絕了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