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此物……交……交與……前……前輩……”
他從袖中掏出一物,平攤在掌心之上。
旁人尙不及看清,那五色斑斕的物事“颼”的一聲,自行飛入向日金烏帳中,彷佛有人以魚鉤釣線施為,方能一舉越過三丈長的距離,落入蠶娘手里。鬼先生親身嘗過氣脈禁鎖的滋味,比之于活人肢體,那股強大的氣機要施壓于空氣,讓小小一只錦囊“擠”將回去,應是再簡單不過。
只是在他手里蠟丸大小的織金錦囊,拎在蠶娘手中,倒似個小小提袋,逛街帶上怕也使得。
銀發女郎居然還眞挽著往腰際比了一比,露出“丑死了”的嫌惡神情,嘖嘖兩聲:“你打平望來,不知京里時興什么嗎?這種繡金織錦的袋子,拿來貯裝官印便罷,豈能往女子身上妝點?你早些拿出來,我便不猶豫啦,不知美丑,殺了也就是了。”
鬼先生知她故意嘲諷,并不還口,定定注視女郎手中錦囊,彷佛所貯一現,便能底定乾坤。
蠶娘掂了掂份量,信手解開系繩,往里頭看了一眼,俏臉倏凝,但也不過是一霎,旋即回復淡然,微笑道:“此物,你卻是從何處得之?”
不像要動手殺人的模樣。
鬼先生略略放下心來,暗忖:“終究是古木鳶難救我命。”
益覺“平安符”那廂凈是些不靠譜的混賬,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待此間事了,定要將祭血魔君等賣與古木鳶輸誠,擺脫這群無能禍精。
當夜在糧船之中,古木鳶將這只錦囊交他,指名應付“七玄大會上最棘手的敵人”他當然不會傻得原封不動,待大禍臨頭,才拿這不知所謂的玩意冒險,前腳剛離,隨手拆開觀視,見囊中貯了塊沾滿污漬的破瓦當,殘剩的圓瓦面上,非常見的卷云紋或吉祥文字,而是一只鳥首。
南陵諸封國的達官貴人府上,多以族征的鳥類圖騰制作瓦當,但這一小塊碎片上所見,既非鷹也非鳳,也不似孔雀仙鶴一類的瑞禽,銳目尖喙,瞧著倒像烏鴉。烏鴉自古不祥,南疆百族之中,并無以鴉形為族徽者;除此之外,囊中別無長物,古木鳶亦無只字詞組交代,可說賣足關子。
古木鳶的智謀,鬼先生從無一絲懷疑,當下只惱他架子忒大,時時端著一副考較人的神氣,彷佛“普天之下,人人吃土;率土之濱,俱都傻屄”打骨子里看人不起,連交付救命關竅,都要用上錦囊啞謎這等老橋。
直到看見一路從祭殿入口搖將下來的向日金烏帳,終于明白古木鳶讓他防的是誰。
冷靜點,胤鏗。他對自己說。
蠶娘看見瓦當碎塊的剎那間,神情產生微妙的動搖,較之現身以來,女郎一貫的冷靜戲謔、成竹在胸,那心弦震動的模樣不是騙人的。這瓦當代表什么意思?快想啊,胤鏗,快點想────建筑物。據點。破碎的瓦當,那是被毀壞的建筑,被攻破的據點。
瓦當上那鐵銹般的暗褐深漬,毫無疑問地是血跡。
這片破瓦當對桑木陰、對蠶娘的意義,只怕是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