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發現,自己就是耿照所不齒的那種人。
向往著少年描繪的正直無懼之世,沒能讓她被劃到這一邊來。少婦驚覺:無論她多么想活在他的世界里,甚至衷心企盼典衛大人開創新的時代,她卻無法將腦海中的「任家興亡」、「后宮角力」等率性逐出,不考慮自身與家族的立場,只做一個正直無私的決定。
明明她跟父親一點都不親,至今都還生著他的氣;也曾夜夜向天佛祈禱,只要能不做皇后、立時回到韓郎身畔,愿意折壽十年,乃至二十年也無所謂的呀!但在這一刻,阿妍無法斷然予以舍棄,她須問過父親,才知道什么樣的處置對她、對任家傷害最低——等等!阿研輕咬嘴唇,面色煞白。說不定……
三乘論法會上,琉璃佛子針對的目標不是別人,而是鎮東將軍慕容柔;要說有什么人能從中得利,清冊上的頭一位必然是任逐桑。她突然意識到耿照矢言追查的「陰謀」,最后得到的真相可能遠超過她所能承受。
「將他交給我。」
耿照注視著她,炯炯眸光令她目眩神馳,卻又無比惶愧。
阿妍一直以為自己追求著那樣的正直,如今卻只想逃脫。時間在無言的對峙中流逝,少婦羞愧得連「退下」二字都說不出口,無法分辨急促的呼吸心跳,是因為羞赧、慚愧抑或其他;最后,居然是拘謹小心的叩門聲拯救了她。
「誰……是誰?」
她的聲音顫抖得有些厲害。
「啟稟娘娘,是我。」
聽見是明氏,阿妍如獲大赦,喜道:「進來!」
「多謝娘娘。」
門扉咿呀一聲推了開來。鳳居占地廣袤,錦榻與六扇明間當中還隔著幾重屏風,一時瞧不見人,倒是嗅到一縷沐浴后的豈脂香。
耿照在心里嘆了口氣,俯首行禮。「娘娘早些歇息,臣告退。」
「等……等一下。」
阿妍定了定神,略微恢復了平日的溫婉從容。「你救駕有功,賜你今夜留宿棲鳳館,明兒傳膳時,再向我稟報蓮臺坍塌后,你都去了哪些地方。」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