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采茵雙手抱頭,杏眸訾裂,仰天發出雌獸般的哀嚎,雖無渾厚之內力,撕心裂肺般的凄厲喊叫聲,卻震撼了在場眾人。無論先前對她懷抱的是輕鄙抑或唾棄,此際全化作輾轉凄惻不忍卒聽;一死了之,還算是輕松的了,抱著這等悔恨愧疚,余生還能避往哪兒去?
「我不能殺你,不能傷害你的身體,這是我答應婉兒的。盡管你的犯行萬死難贖,我也只能將你逐出教門,永不錄用。」
潛勁一吐,「啪、啪」兩聲,將林采茵左右琵琶骨震斷!袍袖翻揚,單掌印上她平坦如削的小腹,轟得她倒飛丈余,口噴血箭,曳開一條筆直紅漬,當場昏厥。及至身子彈滾落地,觸動雙肩骨碎,才又痛醒過來。
「你一身武功,乃教門賜與,今予收回,不許施用;此非苦刑,理當償還!」紙狩云一拄龍頭拐,峻聲道:
「即刻將叛徒林采茵逐出冷爐谷,此后天下五道,有你無我,凡有教門壇蔭之處,你持金銀難以買賣,有檐頭不許棲身,睡無枕榻、食俱粗礪,殘軀茍延以悔前愆,日日皆然,至死方休!」轉身一揖,恭恭敬敬道:
「老身這般處置,若有失允之處,尚乞盟主圣裁。」
林采茵陰險狡詐,作惡非輕,縱然身死也不過份,耿照見她唇面白慘,精神恍惚,過去與她的種種過節,似也無斤斤計較之必要,未有沉吟,逕行點頭。「正所謂后諾不抵前誓,長老處置恰當,我無異議,重然諾處尤其令人佩服,堪為盟中表率。」
紙狩云伏首稱謝,轉身道:「你有什么要說的,趁現在說罷。我會盡力做到對你母親的承諾,無論如何,都會讓你繼續活下去,絕不輕易便死。」
林采茵面如死灰,姣好的唇瓣不見一絲血色,細碎顫動,卻吐不出可辨的只字片語,忽哭忽笑,仿佛全沒聽見姥姥之言。紙狩云嘆了口氣,以眼神示意,廳外兩名教使并肩而入,一左一右,將她拖了出去。
一牽動傷處,林采茵「嗚」的一聲回神,面露驚恐,哭叫道:「不……不要殺我!求求你……求求你……別殺我!別殺我!」呼疼哀告之聲,一路迤邐而出,經久不絕。廳外天羅香眾姝齊齊目送,有的鄙夷不屑,有的咬牙稱快,卻也有面露不忍之色,沉吟低回的。
盈幼玉收起長劍,退回階下,只覺心里頭空蕩蕩的,未有替夏、孟二人一吐怨氣,大仇得報的痛快……就算將林采茵凌遲處死,也未必慘過眼下。且不說琵琶骨打折,從此成了廢人,天羅香雖立基東海,分壇卻遍布五道,姥姥這破門出教的驅逐令,其實是斷了林采茵的生路。
內四部的教使們除武功毒術,就學了盜采陽精的淫魅之法,沒有其他的謀生手段。
一旦被逐出教門,并非從此一刀兩斷、各走各路,而是各地分壇,將嚴密監控林采茵的行蹤,以保「金銀無用,檐頭難棲」的懲罰生效;毋須滴水不漏,只消想到時弄她一下,林采茵的余生再無寧日。
盈幼玉記得幼時某日,曾隨教使姊姊出谷,專程到越浦城郊某個僻鎮,去看暗巷水溝邊一名跛足垢面的骯臟乞婆,然后被告知「此即破門出教的下場」。
「想當初,她也是內四部有數的美人兒哩!這會兒,連皮肉錢也掙不了啦。」教使姊姊喃喃說著,姣好的唇勾揚起一抹冷蔑,令小盈幼玉遍體生寒。「你們,絕對不能背叛教門呀,知不知道?」
除非有其他江湖勢力插手,愿意加以庇護,這樣的懲罰將會持續到教門將她遺忘為止——可惜天羅香的門人,于要債一事上記性極好,絕不輕易便忘。縱有見其貌美,有意接收的武林派門,見了叛徒身上的裂蛛烙印,便是有意和天羅香作對,也不敢壞了「禁納叛徒」的江湖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