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袍高冠的年老書生淡淡一笑,推開柴扉,掖杖而入。
須縱酒才見他未佩長劍,改持一柄細角杖。“封劍歸隱”這樣的大事,在他這位數十年的老對手、老朋友身上,不過就是出門時換了柄隨身物的程度。
“斗劍就不必,斗酒則不妨。”莫壤歌捋須一笑,解下高冠。
滿面于思、披散灰發的壓酒漢子哈哈大笑,將所用的靈蛇金劍折成兩段,劍柄那段扔了給杜妝憐,笑道:“小丫頭,多謝你啊!砍了那株梅樹,解了我倆11十年來的死結,回頭一瞧,還眞是蠢得緊哪。”徑拿劍尖那截抄酒喝。莫壤歌隨意在他身旁坐下,接壇便飮,旁若無人。
杜妝憐很想說“不是我砍的”,她壓根不知道兩人口中的梅樹在哪兒,那截惹禍的新開梅枝,是莫名其妙就插在她行囊上的,想也知道是誰搞的鬼。但老人們已不再聽她說話,徜徉于梅酒間,連她何時離去亦未留心,風里只余疏朗洪笑,懷中更無一物留縈。
從這天起,東海北境兩大劍界傳奇于焉退隱,世上再不聞“云山兩不修”的名號;使11人封劍的絳衣少女,聲名因而震動天下。
“青春,就是你得以致勝的本錢。”
當蠶娘再度華麗現身,面對少女疾風怒濤似的指責時,居然嘻嘻一笑,臉不紅氣不喘地說。
“四方風神劍:投虹劍式,皆是上乘劍法,由外修內,卓爾成家。須、莫兩位不靠什么神奇遇合,年輕之時闖蕩江湖,為家業門派奔走,于大大小小數十、乃至數百戰中累積經驗,求存保泰;及至從第一線退下來,潛心鉆研劍術,而成一代劍尊。
“你水月一門的武藝,大抵不脫這個路子。依你的天資穎悟,以巧補拙,較之江湖上尋常的二三流人物,可短十年之功。這樣的對手無論多寡,只要不是一股腦兒全圍將上來,一|應付,自是游刃有余。”
杜妝憐經狼突寨一役,已有深刻體會。她雖非初次奪取人命,但一次面對這樣多的對手,個個兇狠淫毒、嗜色如命,稍有不愼,下場慘不堪言。
扛住這等廝殺拚搏的壓力,在有限的時間內制訂策略,依序襲殺,讓她明白自己的實力,領先江湖水平如此之巨,于比武過招、乃至殺人膽色,皆有長足進步。“然而,這十年之功,并不足以消弭你和莫壤歌、須縱酒的實力差距,他們無論在劍的領悟、反應,甚至心性修為皆不遜于你,內力卻遠在你之上;莫壤歌不運內力,只以招式斗你的氣度,須縱酒于激戰中隨意抽身飮酒的從容,你最少要花二十年的工夫,還不能有什么差池,才能追上。這當中有十年的差額,你打算拿什么來塡?”
杜妝憐幾度欲語,終究無言,只咬得桃腮繃緊,杏眸沉銳;與其說是對蠶娘,更像同自己嘔氣似的。
銀發女郎好整以暇,從容笑道:“別這么較眞,咱們只是討論討論,想想有什么可能性。從道理上說,要縮減這十年的差距,不外兩個方向:找一門更好的內功心法,用技術換取時間。”
杜妝憐可不缺心眼,這女子想盡花樣搞東搞西,無非就是讓她改投師門,拜在那個什么宵明島的門下,導出這種結論可說是毫無懸念。讓她意外的是居然還有第二個辦法。
“若技藝換不了時間呢?”
蠶娘見勾起了她的興趣,忍著竊笑,施施然道:“那就用時間換取時間。那‘湎淫不修’須縱酒也說了,世間至猛,莫過于韶光歲月,再強的人于此之前,也只能慨然言敗。唯一能對付時間的,想來也只有時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