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太玄生所說,他與舍君憑既無交惜,亦非哲識,舍君憑攜胤丹書流浪至靜筠湖莊,才因緣際會,見得這名百結幫赫赫有名的覆手金銀乞相公。
事實上,舍君憑并非老病而歿。
他在湖莊附近的密林遇上對頭,大打出手;太玄生獲報趕至時,舍君憑身受重創,倒地將死。下手的歹人見有外人來,匆匆逃離,舍君憑沒留下只字詞組,即于林間溘然長逝。
太玄生不知其身分,但叫化打扮、精擅掌法的武林高人并不算多,十年間對照江湖傳言、形貌特征等,隱約猜到是他,沒敢在無字墓碑上擅刻姓字,連同當年所見,悄悄埋藏心中。
至于管事收留的小乞丐,誰也沒和舍君憑聯想在一塊。太玄生只道隨手做了件善事,未深究男童何以至此。
“是誰…………”胤丹書強抑心亂,小聲問:“害死了舍伯伯?”
“我不知道。”
太玄生搖頭。“我在林外,曾聽他吼一聲‘卑鄙小人’,前頭連著某某,聽似撕心裂肺,不知是號是名,抑或稱謂,多年來,我一直無法確定是哪兩個字,渾無頭緒難以臆斷,也沒有什么意義。”胤丹書默然不語。
“覆手金銀”舍君憑的傳人,自不能是掃地打雜的小廝。
太玄生讓管事替他安排一處獨院,做了幾套體面衣衫,院里有專門照顧起居的仆從,另給一封銀兩,供他日常零花,人人都說丹書這會兒不是小廝,是少爺啦,若莊主有徒弟或兒子,也不過是這樣。
少年不免有些飄飄然,旋即意識到這樣的心態極不可取,將銀兩分送給從前做仆役時手頭困難的長輩們,剩下的就打點些吃食與眾人分享。
杜妝憐另居一座別院,也有仆婦丫鬟照拂,胤丹書天天去瞧她,也親自替她診脈煎藥什么的────除了關心復原的情況,他也擔心院里出入的其他人等,生怕一沒留意,又有誰給暗藏的利剪捕了個對穿。與其旁人犯險,不如一己承擔,反正被捅著捅著也習慣了,覺得冷不防地挨上一刀似乎也沒什么。
莊主不惜千金,用上殺好的藥材食補,那些個藥廬値日本是各地重金聘來的名醫,卻聽任他個嘴上無毛的小孩指揮,胤丹書說什么,眾人絕無二話。上行下效的結果,何止是貫徹呂墳羊的國手金方?簡直發揚光大,杜妝憐以驚人的速度恢復,一個多月的時間便已拆線,下床行走,瑩潤的玉背上只余一抹淡細櫻痕,連肉疤也不見。
“這藥名為‘蛇藍封凍霜’,是我重金購得的珍品。”
莊主交給他一只掐金小匣,裝滿了藥氣清冽的烏亮膏脂。“給杜姑娘用好了,勿要吝嗇。用罄再添便是,別讓姑娘家身上留疤。”似笑非笑望他一眼,目中蘊有深意。
胤丹書面紅耳赤。莊里私下都在傳,說他倆是一對,莊主逮到他倆那晚,據說就是赤身露體抱在一塊的,也不知從哪兒鉆出來,做了什么事。大伙兒都覺得他倆匹配得很,直是一對璧人,“將來生的娃兒,肯定好看!”廚房里的大媽們都這樣說。
他對杜姑娘并未抱持這樣的情感,雖然無可否認,她生得十分好看。
少女那光滑得不可思議、閃閃發亮的胴體,經常出現在他夢里,連自瀆時他都想著她,想著她微噘的上唇、蹙眉倔強的模樣,回憶著臂間膩滑的膚觸,還有那股子沁人的幽香…………
杜妝憐好得差不多之后,他就少去看她了,像是刻意逃避似的。
胤丹書不喜歡自己總想著她,只帶膨脹的欲念、著魔似的回味她的美貌,而不是想娶她做老婆。他對男女情事雖懵懂,仍能區分兩者的差別,后者是給予、是分享,可以等待可以相對可以持守,前者卻僅僅是剝奪而已。
況且歷經徹夜綺想,翌日再面對活生生的眞人,難免不知所措。胤丹書寧可避得遠遠的,每日徑往藥廬聽取回報,知她好好的便是,不見也少了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