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姊姊么?忒也標致,定是定字部了,久仰久仰。”
少女笑道:“誰說定字部比較漂亮?我就是華字部的。”胡彥之故作恍然,拱手告罪:“記住了記住了,原來華字部最漂亮。”少女們又不肯依,有說自己是玄字部的,也有說外四部不如內四部的,哪還有半分擅動私刑的肅殺?簡直比菜市場還熱鬧。
胡彥之逗得諸女嬌笑不止,才對那自稱“瑞雪”的華字部少女道:“煩姊姊送這位鄧兄回去,一會兒我與盟主找他喝茶。鄧兄,盟主要問起你這身皮外傷────”
鄧一轟甚是乖覺,趕緊應道:“昨兒不小心從階臺頂滾了下來,不礙事的。”
胡彥之笑道:“如此甚好。有勞瑞雪姊姊,晚點找你喝茶。”瑞雪笑道:“你一天要喝幾回呀?”
她們本就是受人唆使而來,打也打了、氣也出了,被胡大爺一逗,心花怒放,懶與鄧一轟計較,見他一跛一跛走了出去,三三兩兩跟在后頭,不時拿眼兒偷瞟那笑起來挺好看的濃髭漢子,并頭喁喁,大有春日郊行的爛漫風情。
只令時暄動也不動,冷眼乜斜,握著彎刀緋鞘的小手繃得發白。
“令姑娘,我不拿盟主壓你。”胡彥之收起那副嘻皮笑臉的懶憊神情,淡然說道:“盟主的脾氣你可能不了解,那人看似溫和────實際上也挺溫和的啦────但說出的話,決計不會輕易變改。你背著他妄動私刑,最后就是逼盟主制裁你而已,公親成了事主,値得么?鄧一轟可不是凌辱令妹的疑犯,你打算把有用之身,浪費在這種無聊的老鼠冤上?”
令時暄低垂濃睫,和聲道:“盟主寬大為懷,屬下豈敢不遵?制裁罪人的骯臟活兒,自好讓我們這些下人代勞。”平板的語調透著滿滿的不以為然,但單聽措辭口氣,無論如何也不能栽她個“悖上不恭”的罪名,不欲落一絲口實予胡大爺。
胡彥之笑道:“我不是同你說笑。你做的這些事────煽動同僚、教唆私刑、罔顧號令────在你的盟主眼里,罪比金環谷的俘虜…………”
“…………那就叫他殺我啊!”
令時暄驀然抬頭,垂覆秀額的發絲隨風揚動。“就像他殺了那個金環谷的畜生一樣!他本領這般大,殺死這些渣滓不過舉手之勞,殺光他們,別說獻出身子,便是下半輩子給他做牛做馬,我也絕無二話!
“害…………害死我妹子的兇手就在里頭,我…………我怎能眼睜睜看他們逃出死劫!全殺了,就不會有漏網之魚!
“其他的人冤枉么?就算未凌辱冷爐谷的姊妹,他們總殺過人罷?打家劫舍、欺男霸女…………隨便抓一條,難道就不該死么?他到底是這幫畜生的盟主,還是我們的?”
見胡彥之默然無語,女郎越發激動起來,冷笑道:“你以為,只有我覺得處罰太輕?我告訴你,谷內絕大多數的人,都覺盟主善待敵人,卻無法替死去的、受辱的姊妹伸張正義!你要眞能同盟主喝茶,不妨問問他:若他的親人手足受此待遇,還能不能這般寬大為懷────”忽爾噤聲,圓瞠美眸俏臉鐵青,彷佛見到了極可怕的物事。
胡彥之這才發覺,還未走遠的少女一行的嘻笑聲不知何時已然消失,回過頭,見樹籬外一名華服老婦拄著龍頭金拐,雍容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彷佛平靜如湖月,正是蚍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