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串莫名其妙的無禮之舉,是想傳達一個訊息:耿照欲言,將軍不能聽──至少,不能當面稟報。于此所知越少,對將軍越有利。慕容柔既不能容許未知,便只得隔墻聽取。
雙方默契既成,耿照遂從跌落蓮臺說起,有條不紊、次序井然,一路說到當上七玄盟主,省略了私情的部分,其余如三奇谷設施、琉璃佛子的身份,以及灰袍客與古木鳶的關系等,俱都和盤托出。
羅燁皺著眉,始終不發一語。耿照說到一個段落,見他全無反應,連答腔都未有,暗忖:“羅燁本非口舌靈便之人,心思全悶肚里,要他陪演這參軍戲,畢竟是為難了些。”為防將軍盤查,自也不能先與羅燁套招。然而當中有些關竅,不能不予以剖白,沉吟片刻,仍是出言提點:“你應當問我:‘身為將軍武僚,如何兼任七玄同盟盟主?’不管是誰聽到,都會有這個疑問的。”
羅燁的眉頭蹙得更深。
“我為什么要這樣問?在屬下看來,這甚至不是問題。”
“這……”耿照險教他問蒙了,幸而這番“邪正不兩立”的陳腔濫調,近日于心中咀嚼再三,模擬不難,正色道:“人說‘正邪殊途’,且不說將軍雄鎮一方,不該與邪道往來,便以江湖人目之,七大派與七玄數百年來循環爭斗,糾葛甚深,若將軍以七玄盟主為幕賓,青鋒照、赤煉堂,乃至白日流影城等,又該如何自處?”
羅燁搖了搖頭,頗不以為然。
“武功無正邪,拿來做壞事,便是殺人刀,拿來做好事,即是活人劍,傳承武功的門派更是如此。況且,雙方數百年來循環仇殺,這都是恩怨,關正邪什么事?典衛大人人品端正,若以好事節制下屬,七玄同盟何邪之有?以岳宸風那廝之惡,便出身名門虎王祠,仍是一名狂悖暴徒。”
岳宸風雖是“下落不明”,阿蘭山下襲擊將軍夫人、殺傷騎衛無算之事倒是轟動三川,再加上調來巡檢營后,與綺鴛等頗有接觸,看過那廝的調查文檔,也算印象深刻,隨口舉例,頭一個便想到了他。
耿照心中苦笑:“這原該由我來說,你倒搶著說完啦。”雖說角色顛倒,畢竟科白做足,這臺子戲勉強算是演罷,只待鄰室的將軍表態。
羅燁見他神色變換不定,想起典衛大人帶他前來的用意,起身告罪:“屬下有僭。”耿照笑道:“不妨。你說了我心中所想,說不定比我自己來說,還要更清楚些。”羅燁猶豫一霎,終于還是抱拳拱手:“欲誅那灰袍首惡時,屬下愿效棉薄。”
“會死喔!”耿照聞言微笑。“得有這種覺悟才行。”
而羅燁的沉默向來就是回答。
青簾掀開,蒼白的男子披著斗篷行出,兩人見狀,一齊起身。
“……參見將軍。”
就是現在了,耿照心想。他已然出招,是福是禍、是生是死,端看將軍如何響應──即以碧火神功之敏銳,耿照說話之間,也無法從鄰室慕容柔的呼吸心跳中辨出端倪,只知將軍一直都在,從頭到尾卻無有反應。
并非是磚墻隔絕了聲息,而鎮東將軍真正的心意,自來便無人可知。
慕容柔淡淡應了一聲,擺手道:“坐下說話。”耿照與羅燁交換眼色,雙雙落坐。“這些日子來,你上哪兒去了?”慕容柔若無其事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