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別駕沉吟半晌,驀地抬起烏眸,異光炯炯。
“須得何等樣人,才能供清兒……替換?”
“男先于女,親先于疏,父子先于兄弟。”
見他面色一黯,員外郎似的白胖醫者以書擊掌,施施然道:
“都沒有?這么該死。再求余次,同修一門內功的師父、師兄弟,多來幾個試試,看有沒合用的。內功變化百骸,真鵠山一脈乃玄門正宗,效果當不惡;旁門左道,未必有這等方便法門。”
鹿別駕的臉色連變幾回,始終無法下定決心。
倒不是他與諸弟子誼厚,料想殺肉取用的“扶手”,十有八九沒命,挑個無關痛癢的怕內功不濟事,派不上用場;談得上武學修為的,多半是親信心腹,眼下正是用人之際,折了哪個都覺不妥,故而沉吟再三。
伊黃粱輕拂幾案。“我瞧方才斷腿的挺合適。內功起碼要到他那樣,才算可用之材,少了三年五載一點靈光,剮頭豬還頂用些,起碼肉足。”
蘇彥升如非心腹,遍數紫星觀中,鹿別駕再無親信可言。
不幸的是,第二代弟子之中,雖有幾個刀法劍術不錯的,說到內功修為,無出彥升其右者。若連他也只是勉強堪用,扣掉蘇彥升,實數不出幾個人來。
鹿別駕猶豫片刻,終于父子血親戰勝師徒之情,和聲道:“大夫既如是說,便留此子與大夫,照看小侄起居。”
“行。”伊黃粱也不廢話,略一思索,又補幾句:
“你挑幾名武功高,或身子健壯的,在谷外搭棚暫住,以備不時之需。要缺了什么料,一時找不了你。”
鹿別駕不以君子自居,摘下正道七大派的光環,他平生所殺之人、凌辱過的女子,私下了結的怨仇、為求上位所使的城府心計等,怕不是隨便哪個邪派魔頭能比得。
萬料不到,此生最冷血、最泯滅人性的一番話,卻是在活人無數的杏壇圣地一夢谷中,與人稱“岐圣”的伊黃粱說來,深謬之余,復覺心驚,半天才省起伊黃粱的話意,臉面倏冷,輕聲道:
“本座哪兒也不去,自于谷外結廬,待小侄愈可,再偕與大夫相謝。”嘴角揚弧,幾被烏瞳占滿的大眼中卻無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所以我活宰你的弟子時,你堅持在場?”
伊黃粱嗤笑著,摔落書卷。“別的不說,萬一治上三年五載,你也在這里傻等么?不信我,便把你侄兒帶回去,趁早死心,兩不耽誤。
“你要生龍活虎的侄兒,我能給你一個。但療程中,你的好侄兒呼疼了、堅持不了了,要鬧要走,你依是不依?依他,大羅金仙都沒得治,屆時你是要怪我庸醫誤人、空口白話,還是摸摸鼻子,自認倒楣?”
鹿別駕語塞,眼神依舊迫人,絲毫不讓。
伊大夫應付過太多病人家屬,早看透他強加掩飾的動搖,慢條斯理道:“除那晚你見過的雪貞,連方才那藥僮,也是病人。他雙手的經脈被毀,肌肉萎縮多年,經我換脈接續,你可曾看出異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