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黃粱心知老人不做無益之事,他若有意取阿傻性命,阿傻必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忽聽老人道:
“你若以十成功力運使九錫刀,極招過后,難傷敵人分毫,眼看形勢劣甚,再無克敵之法……這種情況下,能撐多久?十招、五招,還是三招?”
伊黃粱想起冷爐谷外的追擊戰。聶冥途雖渾,追跡迫敵的本領卻是一等一的兇殘,那是一場意志之爭,不止比武功、比心計,還比誰心堅如鐵。以伊大夫自視之高,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差點就回不來了,聶冥途雖未得手,決計不是此戰的失敗者。
先生之問,令他靈光一閃,忽見方才之所未見。
武功練到伊黃粱這個地步,對決彷若奕子,料敵機先者勝,不輕易使用舍身一擊之類的魯莽戰術。反過來說,一旦出了極招,卻無法有效克敵,對心境、士氣的影響則難以估量,不為所動者有之,一霎戰意全失、在心上露出破綻,甚且丟掉性命的,亦非罕有。
平野空身上那幾處淺顯血洞,并非阿傻隨意出手。依其謹慎,用上《十二花神令》,不啻下了“斃敵于斯”的決心,豈料像替對方撓癢癢似的,說不定還因此傷了左臂……
設身處地一想,伊黃粱驚覺少年的戰意是何等頑強,毫無崩潰的跡象。而這一點,其對手絕不能毫無所覺。
平野空是天生的右撇子,但前半生的一身武功,全練在左手上,蓋因平野空出身黨榆士族,棄文從武,混跡江湖,嘗以右臂示人,笑曰:“此身唯留一處,免負父母生恩。”狐異門遭逢巨變后,平野空喉部重創,僥幸未死,求得一部絕學《無染舍戒手》,遂練右掌成重手法。
武癡到了“臥血懷沙”平野空這般境地,便于激戰中,對周遭氣機感應仍極敏銳。
老人“鎖”住伊黃粱身前進路的剎那間,遠處的平野空頸背汗毛直豎,仿佛在那余光難及的門牖深處,棲有一頭巨大獰獸,鼻端一汲,周身再吸不到絲毫空氣,無比迫人!
難以言喻的危機感,攫取了身經百戰的老將——這異樣的氣息他非常熟悉。在谷外無聲無息放倒伙伴的,就是這廝!
黝黑的銀發夜客一踩腳跟,鐵爪只以三成勁力揮出,暗提右掌,全神戒備,以防竹廬里的絕頂高手忽施奇襲,以同樣的手法殺人于無形。
而被逼到角落的少年拗步一滾,人球般貼著男子的身側翻開。
平野空早料到少年有此一著,霍然轉身,手臂卻比身軀更快,鐵爪旋掃,爪尖暴長三寸,這是足以撕裂肌肉、乃至腰腎的要命長度,當年他以這式“龍見尾”鉤殺高手無數,博得“現龍鐵爪”之名,本擬一舉格殺幼倀,誰知倏爾落空。
眼底烏影一溢,阿傻兔躍直上,血袖“潑喇!”激響,逕取來人顎下!
“……好膽色!”
平野空見他居然不逃,不由哼笑,微一仰頭,任血袖掠過鼻尖,右掌穿出,一把攫住阿傻脖頸,正欲吐勁,驀地寒光一閃,視界兩分,隨即染作一片赤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