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回避老人的目光,白白胖胖的醫者干咳兩聲,硬從雞蛋里挑了根骨頭,以免泄漏對少年的驕傲之情。
“他們可是‘豺狗’。便讓你用盡苦刑,也撬不出什么來。”
老人倒顯得一派泰然。
“胤野會派來東海的,定不知曉她所用之掩護身份。殺掉他們便已足夠,這么一來,胤野只能繼續派人,來尋她的兒子……殺到最后,她便只能自個兒來了。”
狐異門縱使轉入地下,養精蓄銳多年,如平野空這樣的高手也不會太多。昔年外三堂的殘存好手之中,戚鳳城、猛常志、平野空俱折于東海,再無胤鏗之下落,距胤野親自出馬不遠矣。
而伊黃粱的心思已不在這兒。
阿傻今夜的表現,遠遠超過他的預期。由花冊中看出刀法,這是悟性的驚人天賦,但擁有這等悟性,就算教你練成絕世刀法好了,也未必能如愿造就一名絕頂高手。原因無他,勝負,本就是非常血淋淋、赤裸裸的生存競爭,弱肉強食,毫無轉圓,練得好不如打得好,打得好不如殺得好。
阿傻在這方面的資賦,甚至勝過他對刀法的悟性。
古木鳶一方,費盡無數心血,以絕難想像的奇技,成功將火元之精的強大威能應用于人身,再加上刀尸技術及妖刀武學,才造就出崔滟月這一員戰將,風火連環塢初試啼聲,殺得烈火焚城、血不及出,驚震七玄各宗,促成盟會召開;以七玄大會之緊要,古木鳶也沒肯撥與鬼先生做后援,可見被視為一張決勝王牌,并不輕易出手。
然而,以古木鳶、高柳蟬之能,也無法保證崔滟月在剝除火元之精,解下妖刀離垢,克敵之招失利,傷臂浴血的情況下,一刀殺敗“臥血懷沙”平野空這種級數的高手。做為戰將,阿傻的資質更加出色,潛力無可限量,足以在正面對決最強的離垢刀尸之時,徹底粉碎對手陣營的王牌。
伊黃粱幾乎能看見赤發火刃、身披鎧胄的魁偉男子,在方才那凄艷的一刀下飲恨倒臥的模樣。此際,他心中只想著一件事——
今夜以后,還能如何激發阿傻的潛能,迫使他持續成長,繼續提升?
(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上哪兒去找比平野空更強的對手,來給阿傻試刀?
先生引豺狗入谷,只能說是真知慧見,其目灼灼,比起今夜的死亡試煉,前幾日阿傻的生命簡直被自己給白白耽誤,徹底浪費掉了。伊黃粱焦灼地思考著,親自下場磨礪阿傻,以正宗九錫刀壓迫他提升,似乎是唯一的方法,但很早以前伊大夫就排除了這個選項。
他無法對自己的得意作品痛下殺手。這事無關情感,如大匠無法任意毀去自鑄的刀劍,畫師不會在畫上涂污抹赤一般,此乃天性。對阿傻手下留情,將不可避免地使這件完美的作品留下瑕疵。這點伊黃粱絕不允許。
要將少年逼入死地,又不能重創至殘;最好能將他的精神壓迫至極,置之死地而后生,令阿傻本就遠勝常人的死寂心境,得以大幅攀升……伊黃粱望著儒服老者的背影,心緒微動,驀地生出一個奇想天外的大膽念頭,不覺微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