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他強抑興奮,恭謹開口:
“我有一事,還望先生成全。”
“孫枝雅器事,憑君亦可求。”
老人轉過身來,笑容和煦,還是和過去一樣,帶著一眼望穿的澹然寧定,仿佛早已聽見他的心語。“人說:”不惜玉碎,始知琢磨。‘你若真有這等覺悟,我可代勞。“
◇◇◇
耿照與弦子驅車返回到越浦,遇上前來接應的綺鴛等,眾人通力合作,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木雞叔叔弄進朱雀大宅。符赤錦與耿照最是親密,故知此事,郁小娥當夜幫著安置打點,自也是見過的;除此之外,只綺鴛曾于車內見過一面,余人俱不曾見。
耿照將人攜回越浦,固然是見到久癱的親長忽然動起來,狂喜之下,頓將種種利害分析拋到九霄云外,不肯留他在荒僻的長生園,然而客觀的形勢卻絲毫未變:三川是非地,一旦古木鳶與幕后陰謀家的戰爭打響,越浦城便是首當其沖的戰場。
符赤錦知其心意,親自負起照拂木雞叔叔的責任,小弦子無有泄漏機密之虞,亦常來幫忙。此外,寶寶錦兒竟也由得郁小娥摻和,莫看她一間下來便要搞事,打理事情倒是又快又機靈,一點就通,設想頗為周到,省了“主母”不少工夫。
木雞叔叔所在偏院,前后均無人使用,更與潛行都諸女起居處遠遠隔開,連管事李綏都不讓進。李綏十分乖覺,不著痕跡地調整了下人們的灑掃排程,所有人頓時都沒了接近此間的必要,仆役們哪有不貪閑樂輕松的?自是誰也沒想往偏院里攪和。
綺鴛那廂,因為耿照與漱玉節有分享情報的約定在先,況且親疏有別,盟主再大,實際上也大不過一手訓練、栽培出潛行都的帝窟宗主。
耿照料想接應的潛行都諸女,斷不能對漱玉節保密,只讓綺鴛上車,幫忙布置藏匿,與她半質疑半詢問的目光偶一交會,低道:“……是陪著我長大的老家人。我這趟回朱城山,不忍見他獨個兒被棄置在廢園,這才接來奉養。”
綺鴛遂不再問,瞟來的眸光卻柔和許多,仍刻意不與他相視;不小心對上了,就是皺鼻冷哼,在擠仄的車廂之內摩肩擦踵,也示威似的絕不閃避,稍碰著便是不耐煩的“嘖!”一聲,老拿蓬松烏亮的馬尾掃他。
同組的兩名姑娘資歷甚淺,是一旬前才調來越浦支援的新人,隔簾見她頻頻甩頭抽打盟主貴臉,驚得香汗如漿,暗忖綺鴛姐果真深得盟主眷愛,被馬尾掃出滿臉的淡紅印子,也只一逕苦笑,絕不吭聲;私下都說盟主忒好脾氣,肯定疼老婆。
事后,耿照留心了幾日,見漱玉節并未多問,猜測是綺鴛有所保留,以致宗主對這名“老家人”興趣缺缺,不由得暗自感激。
而木雞叔叔自從長生園里那一握,之后便再沒動過,一切都如十幾年間耿照所見,仿佛當日是耿照的錯覺,木雞叔叔并不曾稍稍改善。
盡管耿照事忙,每晚洗腳就寢前,定要來與木雞叔叔說一會兒話,說完心神寧定,仿佛又回到從前。寶寶錦兒親自替木雞叔叔剪發剃須,換上郁小娥費心張羅的綾羅中單,竟是清臞疏朗,極是攫人,縱是多年癱癰,亦難掩其俊雅。
郁小娥粉面酡紅,不住拿眼兒偷瞟,咬著櫻唇抿嘴竊笑,若非瞧在盟主之面,不好擔個“犯上之上”的罪名,沒準半夜就摸來試貂豬了。連寶寶錦兒也打趣道:“叔叔若是醒來,往后相公在家里,相貌也只能排到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