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在越浦城驛,聽聞典衛大人歸來,滿城仕紳無不往賀,邵咸尊亦在列中,但人多口雜沒法深談,邵咸尊獨個兒前來,匆匆致意,便即離開。而后在安置流民的例會上,耿照陪同將軍前往,兩人又碰面幾次,同樣說不上話。
耿照打聽了邵氏父女落腳處,專程投帖拜訪,終于見到芊芊。芊芊見他氣色甚佳,這才放下心來,忙著張羅茶水細點,臨去前望了耿照一眼,雪靨暈紅,礙于父親之面,終究沒說什么。
邵咸尊生活簡約,為協助安置流民,確定要在越浦待上一段時日,便退了客棧廂房,改投城北真妙寺。真妙寺在越浦算不得大叢林,難入權貴之眼,邵家一行三人,連同趕來會合的幾名青鋒照弟子,合住一方小院,倒也清靜自得。
耿照來時,諸弟子奉家主之命,各往邨屯去了,只剩邵三爺邵蘭生還在養傷。越浦距花石津說近不近,旅途顛簸,更不利恢復,邵咸尊頗通醫道,邵蘭生自己也有涉獵,城里什么名貴藥材買不到?索性留下休養。
探望完畢,邵咸尊延耿照入房,兩人緣慳數度,此際終于能好好交談。
“家主將寶刀借我,不意毀損,實是萬分的對不住。”耿照起身整襟,長揖到地,卻無赧然退縮之色,肅然道:“但我今日前來,卻要厚著臉皮,向家主再借藏鋒,而且這回,同樣無法保證能完整歸還;若不幸毀了寶刀,在此先向家主賠罪,此非在下所愿。”
問人借東西,哪有這樣說的?鄰室榻上的邵三爺不顧傷勢,運功豎耳,聽了個一清二楚,內創險險爆發。
他禁不住侄女哀求,若兄長追究毀刀之責,定幫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不不不,叔叔胡說什么呢?我們家芊芊又不想嫁,怎會看上烏漆抹黑的鄉下小子?是朋友,叔叔一定想辦法,幫你的“好——朋——友——”逃過一劫,好不?
“他……又沒有烏漆抹黑,只是……只是有點黑而已。”
羞得跺腳跑開之前,芊芊不忘小聲辯解,看著叔叔促狹得逞的笑臉,意識到這是個更大的圈套,捧著紅柿般的滾燙小臉逃了開去,整天都不和他說話。
邵咸尊的反應,卻非如弟弟預期的那樣惱怒,聽罷狂言,淡淡一笑,信手解開桌上的錦緞包袱,藏鋒簇新的烏檀木鞘光滑潤澤,耿照毋須取握,掌中便重又憶起刀柄的絕佳握感。
他聽老胡說,藏鋒柄鞘在激戰中為豺狗所毀,算算時日,要請巧手匠人配副新的,興許趕了些,應是青鋒照備有替換的料件,家主派人由花石津取來,稍事修整后便能重新組裝。
“兵刃在此,隨時能借出。”
當今的東海正道第一人抬起眼簾,剎那間,耿照只覺他眸中精光銳不可當,毫不遜于蕭老臺丞,且較蓮臺對戰時更鋒利逼人,幾欲透顱而出。
“只是我須問清楚,此器欲借何人?是鎮東將軍麾下武膽,還是……總領邪派七玄、橫空出世的魔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