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理。”
蕭諫紙點點頭,絲毫不覺意外,較諸先前反應甚或更冷淡些,仿佛耿照喊的是“老臺丞”,而非是統領暗行惡鬼、足以驚天動地的代號。耿照微怔,還沒反應過來,老臺丞冷不防地一抬眸,問道:
“你吃過了沒?”
欲尋“古木鳶”攤牌,耿照打昨晚起便沒甚胃口,寶寶錦兒心細如發,今兒早晨特別給他熬了魚粥,耿照稀哩呼嚕連盡三碗,食不知味,總算營養充足,不致枵腹。
他在余家魚鋪打點吃食,自己卻沒心思吃上,陡被老人一問,訥訥搖頭,苦笑道:“我不餓。”
蕭諫紙怡然道:“不怕我好生交代之際,你卻‘咕咚’一聲餓暈過去么?吃好了,要干什么也才有氣力,就算是你也一樣。”舉箸輕敲盛飯的大碗,發出鏗鏗脆響。
蕭老臺丞飯量甚寡,余家魚鋪的東家卻大方得很,就算耿照替老人添了滿碗,海碗里還剩得大半碗熱騰騰的白米飯,瞧著比老臺丞碗內的還多。
他一下詞窮,想不出推辭的借口,只得盛了一碗,坐下與老臺丞同吃。那水煮花鰱片兒果然美味,鮮嫩緊致,雪白的魚肉落箸即分,毫不費力,入口卻能彈人牙舌,火候拿捏恰到好處。
越浦之人吃不得辣,余家魚鋪用滾油煸辣椒時,下手十分節制,蕭老臺丞覺得“更顯其辛”,在耿照嘗來直是小菜一碟,舌尖還不覺麻刺,魚肉白飯便已囫圇落肚,吃得滿嘴鮮香,差點忘了是來談判的。
蕭諫紙不慌不忙,以雪帕按了按嘴角,照例提過冷茶,一人斟了一杯。
“你請我吃忒美味的花鰱兩吃,可惜我只有粗茶回報,將就罷。”
耿照還記得上回在這艘糧船上,就在這陳舊的船艙里,看到這壺冷茶時的感動和感慨。蕭諫紙若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那么一直以來,未免也掩飾得太好了,不惜犧牲享受,過著這種清貧儉樸的生活,埋首故紙堆里……如此行惡,其意義何在?
岳宸風為惡的理由,清楚到毋須解釋。但蕭老臺丞不同,揭穿“古木鳶”的真實身份,并未讓耿照稍有撥云見日之感,反而帶出更多謎團。
“我想知道為什么。”
少年啜了口冷澀的粗茶,從美味的微悚中回過神來,向陰謀組織的大頭目投以銳目。“除非傷害無辜百姓,能為你帶來我不明白的樂趣,否則驅動流民包圍阿蘭山的舉動,我想不出一點理由能為你辯駁。還是我們……普天之下所有人,一直都看錯了你?”
蕭諫紙抬起頭來,神色嚴肅。
“我無意替自己開脫,在最初的計畫里,有人理當穩制流民,勿使生亂。慕容柔乍看雷厲,其實在人命一事上,素來自制,你說‘上下交相賊’也好,說我們心念一同也罷,如非有人中途搗亂,本不應有此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