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搗亂之人戴的,同樣是‘姑射’的面具。”
“你很清楚‘空林夜鬼’不可能這樣做,對不?”老人哼笑:
“休說橫疏影不懂武功,便教她掌握力量,也做不出這等事來。我說了,我無意為自己開脫,但若流民開殺本在計畫之內,你不覺得以我這般腿腳,專程到論法大會的貴賓席上送死,稍嫌蠢了些?”
耿照毛骨悚然。蕭諫紙的口吻,完全是知道橫疏影倒戈的,如此一來,姊姊的安危——
“我要殺她的話,她已經死了。”老人舉起枯枝般的手臂,制止了耿照幾乎失控的想像力。“橫疏影能活著向你吐露秘密,迄今還在棲鳳館內安生度日,甚且與桑木陰之主暗中往來,只因為我容許她這樣,盡管她并不知情。”
“……為什么?”耿照忍不住問。
老人微微一怔,忽然笑了起來。
“因為沒必要。”蕭老臺丞倒退輪椅,從八角桌畔又滑回書案后,隨手拿起桌上的文檔。“你該不會以為,動不動就仰天狂笑,口出‘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之類的狂悖言語、動輒殺人者,才能統領‘姑射’這樣的組織罷?
“不如我意的事多了去,所謂智者,并非拿人當棋子、把世局當弈局,因為你的帥仕像兵卒,抑或黑白棋石,不會冷不防地咬你一口,無有七情六欲各種需求,但人有。
“智謀布計,就是在預測、處理種種變數。有不合意者動輒殺人,跟每落一子就要毀棋,有什么兩樣?但有一點,同下棋卻是一樣的:在爭逐勝負的過程中,隨著對手應付變局、排設新陷阱的手法,你會越來越了解對手的面貌,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有什么喜好?為什么要這樣做……將無可避免地越來越清晰。
“有些棋力高的,不止求勝負,還會在推動局勢的同時,隱匿自己的風格與痕跡,讓你以為對手是一團迷霧,或者是另一個不相干的人。這種對手非常可怕,因為除了贏,顯然他還要更多的東西。”
耿照心念微動。
“這樣的對手……該如何應付?”
“只要盤勢夠大、對奕的時間夠長,沒有人能夠徹底隱蔽自己。”老人哼道:
“借力使力、移花接木、驅虎吞狼……能用的法子就擺在那兒,無論你怎么周折盤繞,骨子里就是這些,遇到挺得住攻擊、能慢慢觀察盤勢,耐著性子與你消磨的對手,掩蔽身份的迷霧,總有被撥散的一日。”
這與耿照的設想不謀而合,蕭諫紙甘冒“造反作亂”的罪名,不僅以妖刀挑動武林風云,甚至將手伸到鎮東將軍、乃至皇后娘娘的頭上,至少有一個理由——耿照不確定有無其他——就是要逼出“迷霧里的對手”。
但還有幾件事耿照無法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