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崔家公子文不成武不就,心志薄弱,廢物點心一盤,難以收作“姑射”成員,要利用其復仇心,唯有刀尸一途,不料七叔卻極力反對。
“與其綁上秘穹受罪,不如一刀殺了干凈!”殘廢的老人罕見地疾厲起來:
“你明知他體弱心軟,就不是這塊料子,何必硬讓他摻和?”
“耿家小子是塊料么?”蕭諫紙冷笑:“他六歲時你就知道?”
在兩人激烈爭執的當兒,崔滟月忽然失去了蹤影;再出現時,是給巫峽猿用板車推著來的,上頭五花大綁的男子膚若暗金,毛發赤紅,渾身上下青筋暴凸,經脈內火勁竄流,痛嚎如獸,垂垂將死,哪還有半點人樣?
“我給他胃囊里的物事,換了個位置。”
矮壯的中間人口吻呆板,此非面具的變聲構造所致,幾能想像他翻著白眼的模樣。七叔當作是他對“這事很難辦”的某種反彈,有個個性很糟的上司或搭檔就能懂。“‘上頭’交代的,交與兩位炮制刀尸試試。救活了,便是現成的材料。”
——對手比他們更早以前,就盯上崔滟月了。
事后蕭諫紙如是說,七叔也有同感。巫峽猿帶人來的時間點,差不多是耿照開始在江湖上活躍之后;五帝窟高層如漱玉節、薛百螣等雖極力保密,但由岳宸風之死,以及耿照多次死里逃生,均有臍間放光、忽生怪力的現象推斷,化驪珠與之融合的結論幾乎可說證據確鑿。
換言之,在出現耿照與化驪珠的成功案例之后,“權輿”那廂才拿放養多時的崔滟月開刀,將他腹里的火元之精移至氣海,試圖復制第二個耿照。
“……我反對讓他進秘穹。”七叔猶記自己當時相當堅持。“權輿為何不干脆自己煉刀尸?若此法可行的話。依我看,這孩子要挺不過,權輿就是想讓咱們殺了他;挺過了,就是活脫脫一名死間,總有一天要反水的。”
蕭諫紙凝著他半晌無言,末了嘖嘖搖頭,照例無法立即判斷是反諷抑或真心。
“你拿這種理由出來,是有點污辱人了。不過我原諒你。我需要有你像蒼蠅般一直在耳畔提醒:我們其實是好人。”
“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蕭諫紙蔑笑。可能意識到挑釁并不能增加說服力,他試圖稍稍收斂,可惜幫助不大。“你不妨換個角度想:權輿動手將他洗腦,那才是無可救藥。他還活著、留在你我身邊,這樣還能變成惡人,那是誰該負責?他無力復仇,不得不放下仇恨,和他擁有復仇之力,卻選擇用于正途……哪一個才對得起崔家,對得起百劫余生的殘軀?”
哼,巧言令色!七叔腹誹著,無意遷怒于眼前的青年,淡然道:
“連大門口也遮起來。既然要藏,便藏得徹底些。”崔滟月依言懸起綢布。
做為刀尸,蕭諫紙對崔滟月的評價極高,才會在今天這樣的場合,要求七叔帶上。然而七叔對青年的觀感始終沒變:他的軟弱心志放到了普通人家,會是優點,能做一名好丈夫、好父親,但在江湖不行。軟弱之人不僅會害到自己,也將連累旁人。
四面被黑布環繞,庵堂里一下變得幽靜起來,外頭山間偶有幾聲清唳,似是鷹隼一類,因為看不見,反而多添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