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滟月若有所思。
“以前聽人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還覺不服,定要上前辯論,總不肯罷休,如今方知其謬。我因緣際會而有這身武功,復得長者賜下寶刀寶甲,待報了大仇,定要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不負長者再造之恩。”
七叔有嗤笑“綁上秘穹時你也這么想嗎”的沖動,話到口邊,省起生的卻是自己的氣,本欲閉口轉頭,聽他說“待報大仇”云云,忍不住回頭:“風火連環塢付之一炬,血流成河,這還不算?”
“自然不算。”崔滟月咬牙切齒。“雷亭晚淫辱我妹妹,我不生剮了這廝,誓不為人!”
“那也快了,還差一個。”七叔乜著他,屈起一根拇指。
崔滟月一時語塞,片刻才道:“赤煉堂中諸多匪徒,當日屠我家人、焚焦岸亭者,如未死于血河蕩大火,仍算是逍遙法外;若然縱放,日后豈不繼續為惡?除惡務盡,此乃古之圣訓也。”越說越是寧定,赤目中綻出光華,氣勢凜然,不再支吾吞吐。
打著正義的旗號,不會令殺戮脫去罪責。但我們也一樣,老人心想,不能老著臉皮教訓他。
“書生也沒什么不好的。”七叔咕噥著。
崔滟月似無所覺,繼續說著他的江湖夢。
“……世上忒多不義,須有人挺身而出,天不教我死于赤煉堂眾狗賊之手,定有深意。長者,您覺得我能做一名濟弱扶傾、主持公道的俠士么?就像水月停軒的染……染二掌院那樣?”微露扭捏,卻又滿懷希望地望向老人,企盼答覆。
蕭諫紙向他提過這事。崔滟月幾乎是完美的刀尸——“完美”的衡量標準,來自加諸外力前后的反差——從廢柴搖身一變,成為頂尖戰將,以一人之力挑了赤煉堂總舵……無論怎么看,這已是奇跡般的效果。
但秘穹的洗腦再造,作用于意志薄弱的崔滟月身上,無法徹底斬斷的除了仇恨外,還有他對染紅霞的莫名情愫。
“……就算你這么說,我也沒辦法。”面對垮著臉的老搭檔,七叔無奈攤手:
“要能把知覺情意從心識中剝離,我會先拿‘仇恨’來試試。”
“哪怕他盯上的是染家丫頭?”
“你管他盯上誰!”七叔沒好氣道:“這當口咱們不放人,他愛把張三李四王二麻子擱心里,有什么差別?將來事了,他回到自己的生活里,歡喜誰家的姑娘,干你屁事?”
“你忒大方,耿家小子未必。”蕭諫紙冷笑:
“你培養個刀尸同他搶媳婦兒,以此遭怨,別賴到我頭上。還是耿小子媳婦多多,不差這一個?”老人一時無語,不料最后居然給少年的私德封了口,不禁又氣又好笑。
七叔不希望耿照歡喜的姑娘卷進這事里。但比起仇恨,他毋寧想崔滟月把心思放在“愛”上,那是重拾普通生活的路,而耿照已沒有這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