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涉入太深,占住了太關鍵的位子,掌握太多太有威力、令人忌憚的資源和武器,這是老人所始料未及。“耿照”這名字已然寫進陰謀家的譜冊,寫入當今武林黑白兩道的要人心中,哪天少年萌生退意,也絕難抽身;離開關鍵的位子,放下令人忌憚的資源和武器,下場只有引來群鯊撕咬,死無全尸。胤丹書便是血淋淋的例子。
崔滟月不同,他雖與火元之精融合,相貌改變,家破人亡,連回去的地方都沒有,但江湖上本無“崔滟月”這個萬兒,除了血河蕩驚鴻一瞥,誰也不能將這大個子同“刀尸”、“離垢妖刀”,乃至火元之精聯系在一起;褪甲棄刀,扯下門口高懸的綢布,大步走出,青年便是全新的人,自此海闊天空,什么地方不能去?
七叔都想勸他走了,赤發的魁梧青年卻意興遄飛,難得不在主人身畔,有人聽他傾訴心事,自顧自道:“染……染姑娘為人正派,英姿颯爽,委實令人心折。也不知何等少年英雄,才得與她匹配……”
想他平日里沒個說話的人,蕭諫紙那張嘴亦毋須指望,七叔不忍打斷,逕自閉目養神。忽聽崔滟月道:“……據說典衛大人也是仆從出身,替慕容將軍打了三場擂臺,名震天下,人說將相本無種——”
“你說什么?”老人猛然睜眼。
崔滟月一愣。“我是說耿……耿典衛靠的也不是出身,武功高強,立下大功,名聲傳遍江湖,得以與染二掌院并立不慚。長者,您說我能不能同耿典衛一樣,揚威武林,出人頭地?”
“你們不一樣。”
話甫出口,七叔省起聽在青年耳里,決計不是自己的本意,已來不及了。錯愕在棱角分明的臉上停留不過一霎,崔滟月表情沉落,像戴上面具似的,再也觸不到心思。
錯則錯矣,眼下不是剖白交心的時候,七叔索性閉口。
過得片刻,崔滟月才打破沉默,口吻恭謹,不帶感情,問的卻是風馬牛不相及之事。
“主人吩咐在此接應,谷底若有動靜,長者如何得知?”
七叔不想弄得太尷尬,淡道:“信號來時,自然知曉。”
“……原來如此。”
崔滟月眺向門口,若有所思的眸光似能穿透黑布,看見飄動的云霧底那華美肅穆的建筑群。“但屬下忍不住想,就算見得信號,要從這兒趕至秋水亭,便即沿路無阻,咱們上山也花了兩刻有余,這……豈非誤了主人之事?”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七叔半閉濁目,倚著方柱放松身子。“必要時,此間直薄秋水亭,不過須臾間。”
“便似蒼鷹一般?”青年語帶譏誚,只是藏得很好。
“便似蒼鷹一般。”老人疏眉微挑,終究沒有睜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