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表游龍劍的任一路,都足夠你畢生鉆研,武功劍法練到了頭,俱是殊途同歸,一路入門足矣,何須走八個門浪費辰光?”夫子將他的疑惑全看在眼里,確定少年想對了問題,斂起說笑的神氣,正色道:
“這門劍法,并不是誰都能練,它是專為明宗所創制的。歷代明宗用它來反省思辨,砥礪自身,莫忘了身為天下士子表率,須抱何等襟懷,以何為念。這六路劍法固然極其高明,堪稱絕學,但‘高明’完全不是它的價值和意義所在,只不過出自天下明宗之手,便不為比武爭勝,也不可能不高明。”
這幾句話說得輕輕淡淡,卻透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偉岸自負,令少年悠然神往。
“那它真正的價值……是什么?”
仲夫子微微一笑,隨手摘下壁上那把形制樸拙的長穗劍來,倒轉劍柄,遞向少年。“用言語說不清,試一遍就知道了。亮劍罷。”
少年難掩興奮。這把“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但是夫子的愛劍,更是一柄不折不扣的絕世好劍,削鐵如泥、鋼質滑潤,令人愛不釋手。他先擎出鞘來,癡迷地享受自手里傳來的、滲入肌膚骨髓的絲絲寒銳,突然發現仲夫子倒轉木鞘,立開門戶,原來取劍非是講解什么,而是要動手過招,頓有些遲疑起來。
“先說我可不是怕輸啊。”少年啐了一口,蹙眉道:
“刀劍無眼,我很厲害的。你莫自恃年高,一個不好,弄得你缺腿少胳膊什么的,那就不好意思啦。”
仲驤玉哈哈大笑。“是我要全力施為,怕不小心傷了你,才持木鞘。我從來不敢小覷你的劍法。”少年知他說笑歸說笑,還是很有分寸的,猶豫片刻,劍尖指地擺出架式:
“你且留神,我要進招啦。拜候——”
“領教!”羽士笑容一斂,接住少年旋掃而來的鋒銳劍光。
神劍雖利,仲夫子卻巧妙地以鞘上的金鐵鑲件接招,果然并未留力,少年蕭諫紙的疑慮盡去,越打越是酣暢。
在仲驤玉的引導下,要不多時,即將“一龍沉荒起秋水”廿七式依序使畢,這是府內與師長對練的慣例,又稱“請杖叩脛”。學子毋須分心考慮應對,可運力至極限,方便師長考較進境。
一龍將盡,蕭諫紙立轉“雙龍欻飆鳴天鐘”,這兩路劍訣他浸淫的時間最長,掌握極精,豈料才拆幾招,忽覺真氣不順,劍上仿佛裹了看不見的浸水棉襖,施展困難,但仲夫子劍勢連綿,毫不給他調息的余裕。
蕭諫紙本能遞招,身子卻越來越沉,全然不聽使喚,到得“三龍紛斗駭奔鯨”時,他用盡意志力也只刺出三劍,眼前一黑,長劍脫手,之后的事便全然不知。醒時才見睡在夫子榻上,仲驤玉為他推血過宮,曾功亮在一旁煎藥,見他睜眼,歡叫道:“醒了醒了……夫子,蕭用臣又有氣啦。”
“你的修為,遠超過我的預期。”仲夫子一臉凝肅,起身整襟,致歉道:
“我一時停不了手,咱倆不知不覺都到了御三龍的境地。這是我的過失。”
“夫子,我……”少年面露迷惘:
“方才……是怎么回事?”
仲驤玉望著他與曾功亮,正色道:
“你們都聽過要競逐‘天下明宗’名銜,須得登龍門罷?方才我們做的,便是‘登龍門’。《八表游龍劍》有個巨大缺陷,與其說是缺點,換個角度看,說不定在創制之初,便以此為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