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近些個,方知鱷群張嘴非是嘶咬,而是遭巨獸咬得支離破碎,堪于氣絕前嚎叫一二;揮爪也不是攻擊或自保,蓋因鐵蹄踏碎背脊腦殼,不自禁地痙攣所致。濁浪拍打上岸,留下無數血沫殘肢。
巨獸一甩長鬃,噴息如雷鼓電熾,喀噠喀跶上了岸,尾飛蹄蹬,將兩頭攀咬后臀的大鱷踹過對岸,冷不防張口咬住另一尾迎面撲來的,幾下怒甩,鱷頸碎成了齏粉,長軀折成軟軟兩截,如濕爛的面粉袋般被拋入水中。
“……策影!”胡彥之忍不住大笑:
“老兄弟,你這回實在來得太好啦。”
這如天神降臨的龐然巨物,自是來自異境天鏡原的紫龍駒策影。
萬安邨一役后,策影滿身披創,饒以紫龍駒之神異,也在朱雀大宅休養了好一陣。耿照按老胡吩咐,每日讓李綏著人為二哥備妥牛酒,供它大快朵頤,以恢復元氣。
策影極有靈性,畢竟不能長居廄欄,待外傷大致收口,胡彥之將它帶出城,解去鞍鐙馬嚼,策影自尋深林逐獵,覓些不知名的藥草自療。多年來一人一馬聯袂闖蕩,血戰之后,策影都是這般處置;尋常弼馬術不適于紫龍駒,策影的歲數怕比老胡大上幾輪,靈智絲毫不遜于人,待它恢復,總能回到他身邊。
但此番回轉的時機,實在沒法再好了。
胡彥之運勁一踏,樹干轟倒,也不知壓死幾頭鱷魚。虬髯青年順勢翻躍,身下烏影一溢,策影排闥而至,猶有余裕放開蹄子一腳一個,踏碎幾枚鱷魚腦袋。
策影背上無鞍,胡彥之仗著騎術精湛,毋需韁鐙,亦能驅駕。回臂一摸馬臀濕黏,創口處血肉饃糊,策影畢竟不是澆銅鑄鐵金剛不壞。遠眺前頭綠熒點點,不知有多少鱷群潛伏,拍拍策影頸側,低聲道:
“掉頭,咱們繞另一頭走去!”
紫龍駒不肯放蹄,冷哼一聲,前后踢咬打轉,逕與鱷群廝斗,似覺老胡之言荒謬可笑,頗有被看低的慍怒。
胡彥之省起失言,急忙改口:“先回原處瞧瞧,免得小耿也遇上鱷魚,那可不妙!”策影長嘯震野,鐵蹄連踹幾頭被震暈了的鱷魚,才掉頭殺回狹舟浦。
破爛的船塢內空無一人。十九娘在另一頭的水道上備有箭舟,想來此際已然去遠。小耿欲往沉沙谷秋水亭,也不是一路。
船塢內外皆無鮮血獸跡,胡彥之稍稍放心,頭暈胸悶的異狀不知何時已煙消霧散,無暇細思,駕策影全力驅馳,加緊回城。
循陸路走,看似是繞了遠路,但策影狂奔不遜箭舟多少,兼有縱躍涉水之便,無片刻稍停;輔以胡彥之腦中鉅細靡遺的越浦城郊水陸詳圖,不到半個時辰便已見得越浦城郭。
往正東朝陽門的大路兩旁人群熙攘,牽羊趕豬好不熱鬧,百姓等著通關入城之前,也在此間易物交流。守城官兵多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便是將軍耳聞也故作不知,算是約定俗成的古老傳統。
越浦乃三川第一大城,不比小小縣邑,城尹衙門頒有嚴令,牛馬等大型馱獸未安鞍轡,不得入城,以免于人口稠密處奔狂難抑,釀成死傷。
違者輕予以驅離警告,重沒收牲口,拘責物主;若遇不聽攔阻、一意闖關的渾人,視同武裝侵襲,也就是造反的意思,城將逕可下令射殺,事后毋須究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