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令東洲各城俱有,策影若能人語,約莫也背得出,遑論老胡披發浴血,跨在一匹狂奔的無鞍巨馬上,貿然闖關,怎看都是個萬箭攢心的下場。
耿照委他回城傳訊,未付以將軍府的金字牌,在老胡看來,是小耿信他自有飛越城關之法,毋須蛇足。
胡彥之不欲辜負,俯身拍拍馬頸。“老兄弟,咱們在前頭分手了罷,莫嚇壞了土人。”策影鼻息輕吐,放慢馳速,欲趕在近人之前,覓一處放落騎士。
最近的茶棚尚有一里之遙,棚底三兩抹灰影,或移或踞,服色都是尋常百姓。再近些還有名手持草扎的葛衫瘦漢,上插糊紙面、泥泥狗等童玩,應是行腳貨郎;一婦攜童繞著草扎打轉,母子倆看似討價還價,鬧騰著給不給買,或買哪個。
這般距離,未必能察覺策影之巨,以馬背上的胡彥之異常矮小,才是常人的思路。遠遠見有稚童,胡彥之不欲冒險,一拍馬頸:“就這兒罷。”不待策影停步便要翻落,奇事竟于此時發生。
“颼!”一物飆至,急避間胡彥之幾乎失足,幸策影腰臀一顛,及時將老胡拋正。颼颼破空聲接連并至,由上而下,刁鉆至極,胡彥之狼狽閃躲,回見塵沙底下空無一物,無論落空的是暗器或箭矢,竟無一遺下,仿佛自行飛走了也似,不覺發怔:
“……這是什么鬼東西?”
策影也被這瞎射一氣的怪異攻擊惹惱,奔馳間左閃右避,驀地腦袋一歪,朝疾射而來的箭影咬落,“喀!”鋼齒交擊,迸出毛絮;老胡眼明手快,忙抄住急旋逸去的“暗器”,入手溫黏,竟是只歪頸折翅的麻雀!
不及錯愕,先前在狹舟浦外的那股異樣悶鈍,倏又浮上心頭,仿佛連人帶馬撞入一團難以名狀、若有似無的稀薄水汽,只能靠膚觸上微妙的溫度變化,依稀察覺其存在——
瘋狂的鳥擊猛將青年拉回現實。
胡彥之從不知道越浦城外有忒多麻雀,隨處可見的小禽一旦聚集,以百死無悔之勢撲至,竟能駭人如斯!胡彥之手無寸鐵,仗著掌力強橫,以隔空勁震偏箭雨般颼颼不停的連翩鳥擊。
然飛鳥不比弓箭,無法就施放者的方位預作防范。由四面八方而來的突襲毫無章法,加上縱躍閃躲的策影也增加了穩坐其上的難度,胡彥之難以自保遑論反擊,只能抱緊馬頸,舉臂遮護天靈蓋等要害。麻雀尖喙縱無金鐵之利,劃破衣衫肌膚綽綽有余,轉眼兄弟倆已滿身狼藉,加創猶在群鱷之上。
要命的還在后頭。
錯過下馬分道的時機,驚怒交迸的策影負著老胡,一路引著瘋狂撲落的各種禽鳥,馳速不減反增,就這么一頭扎進了眾人的視線里。
比起馬背上浴血散發的狂漢、撲簌而落的黑壓壓鳥群,體型大如妖怪、吼聲強勝虎豹,熾目烈鬃的亮黑巨馬毋寧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怪物。
“媽呀!妖……妖怪啊!”
“妖怪吃人啦!”
“快、快逃啊!”
驚呼聲此起彼落,對鳥擊狂怒已極的策影罕見地不顧周遭,踹飛籮筐、踢倒棚柱,傷人不過是遲早的問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