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谷外要道把守的秋水亭弟子,羅燁難辨忠奸,索性繳了兵刃,連索捆起;一問之下,才知附近幾條路上還有人,命賀新率部迂回而進,一一拿下,自己則率領主力長驅直入。是以谷中激斗如斯,非外頭負責封鎖道路的秋水亭門人渾無所覺,實是撞上一幫先捆再說、毫不講理的流氓兵,被堅甲明戈一氣圍上,全成了人肉粽子,便想回谷探查一二,亦不能夠。
耿照乍聽頗有些哭笑不得:南宮損坐實陰謀家的指控,惡貫滿盈,再無疑義,秋水亭自也逃不過“為虎作倀”的罪名,要鎖要拿,就是將軍一句話。按這位羅大統領全不講江湖規矩的癖性,這般大張旗鼓地捆人,萬一拿錯了,此事絕難善了,只能說萬幸南宮損非是無辜。
言語之間,秋霜色與聶雨色已至山腳;另一廂,載著蕭老臺丞及談大人之尸的馬車也出了谷,沿大路去遠,只余地平線彼端一抹烏影。章成大隊自谷中馳出,與羅燁本隊會合,表示里外粗粗搜了一遍,沒見其他人。“還是留三個什隊下來,看守到谷城或越浦衙門那廂派人來接手罷?”果然當了“章佰”之后就不一樣了,處事較往日精細,也算面面俱到。
耿照心中不無感慨,面上不露心思,揮手道:“全撤了罷。明兒再來。”命人備馬,沖秋、聶等招手,示意速速起行。
包括羅燁在內,巡檢營眾人均不知典衛大人葫蘆里賣得什么藥,怎地臉色鐵青若此,倒像鬼在后頭追趕似的,忙不迭地只想走。巡檢營不計留守,足有兩百余騎在此,人人均是全副武裝,怕連風火連環塢都闖得,有什么好怕的?
轟隆一聲,半山腰上華光迸散,映出一抹屋脊檐影,整個地面仿佛跳了一跳,馬匹無不驚得踩起小碎步來,眾騎士的吁止聲、鞭肅聲此起彼落,場面登時大亂。許多人到這時,才發現山腰間似有座破落屋宇,卻不知適才那道異光是真有其事,抑或自己眼花。
“呸!他奶奶的……”章成掖著馬鞭揪緊韁繩,忍不住啐了一口:
“誰放的煙花炮仗?邪門——”忽見一道極細極白、電蛇般的異芒沿山竄下,快得虬髯軍漢來不及喳呼,那異樣的沖擊仿佛已至面前——
(典……典衛大人!)
這原是誰也躲不過。若非章成福至心靈,猛夾馬肚,馭著跳立不休、尚未冷靜下來的坐騎一竄一扭,差一點便要將典衛大人橫里撞飛,那道異芒便即穿過無數人馬,徑直貫穿典衛大人,如流星般逸向遠方也說不定。他雖貌似魯莽,實則小心巴結,沖撞上司的事是決計不會做的,更別說只為心上一絲不祥,縱馬往大人身上撞去。
正因如此,此一變數誰也無法預料。
耿照著地一滾,起身時見黑影罩頭,魁梧的馬軀已占據了他原有的位子,恰恰背向山道,擋在自己身前——而下一霎,戰馬連同鞍上全副武裝的軍漢,突然綻出無數縱橫交錯的亮痕,粉碎的臟腑、巨量的鮮血隨爆開的腔壓四散轟散,將方圓一丈內的人馬齊齊推出,在地面留下一枚濃渲深皸的血月亮!
章成瞠目張口的斷首,與殘肢、臟器、馬匹尸塊散在“血月”之內,漫天簌簌血霧還未沾地,便與塵沙混成一團,仿佛下起黑雨。
身形毫不起眼的灰袍人就站在血月亮的另一側,無視周遭人馬雜沓,沒人知道他是如何到來、什么時候來的,明顯撕自衣擺的覆面巾掩去面目,只露一雙透著殘忍笑意的灰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