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八九成的把握,那名喚任宜紫的丫頭,就是胤野的骨肉。”隱于紗帳的銀發異人啞著嗓子,緩慢的語調有著別于既往的滄桑與哀傷。
胤野年輕時以美貌著稱,見過的人不在少數。
任逐桑的夫人或能深居簡出,不與外界接觸,任宜紫可是活躍于平望東海的主兒,不知勾了多少青年男子的魂,更別提曾代表杜妝憐出席四大劍門之會,在鶴著衣、魏無音等耆老的眼皮下蹦跳,狠狠出過鋒頭。
蠶娘能從任宜紫的相貌,察覺母女倆的血緣,鶴、魏等豈無所覺?真要如此,狐異門早被人盯上,如何能持續隱于暗處,諱莫如深?
“他們認識的胤野,是艷名遠播的‘外道第一絕色’,是被胤玄胤小子捧在掌心里的嬌貴明珠,又或是陪伴在丹書身邊,幫忙出謀劃策、狡計無雙的俏麗少婦,與棲鳳館那任家丫頭予人的印象相差甚遠。除非母女倆把臉蛋湊在一塊,等閑想不到一處。
“我在湖莊初見胤野時,她就是個尚未長成的黃毛丫,那股野性和刁蠻脾氣,活脫脫是再小一點的任宜紫,母女倆宛若一個模子倒出來。將她與她的皇后姊姊一比,排除相像處,其余眉眼神氣等,就是童年時候的胤野,決計不會錯。”
再來是性格。
觀察任宜紫與孿生姊妹的日常,蠶娘發現三人感情不惡,畢竟十年相伴,名曰主仆,實是在異鄉相依為命的姊妹,一起游玩一起練功,一起排遣離家背井、骨肉分離的寂寞;再怎么不投契,歲月流光是最好的和事佬,時日既長,早成為彼此生活的一部份,難舍難分。
金釧銀雪對她的保護關懷,也都發自內心。任宜紫也不是缺心眼的,對姊妹倆絲毫不小氣,同衣同食,所用無分大小,俱是一式三份。三人同進同出,簡直就跟三胞胎似的。
但她就是忍不住想欺負她們,那近乎本能的惡作劇癖,完全就是童年胤野的翻版。
“丹書告訴我,他在湖莊執賤役的那些年,可被這位胤大小姐玩慘了。”
銀發女郎忍不住咯咯笑,突然想起了什么,容色一黯,嘆氣道:“沒準他們日后的姻緣,從那時起便已種下根苗,越是在意的人,越喜歡欺負他——只是我當時并不知曉,錯點了鴛鴦譜。
“有這種癖好的女子,蠶娘這輩子也只識得胤野胤丫頭一個。任丫頭折騰那兩姊妹的樣子,可像她娘了,簡直就是從湖莊里走出來的胤野丫頭。”
除了相貌和脾性,足以一槌定音的最后一樣證據,是武功——嚴格說來,是任丫頭和金銀姊妹所使的劍法。
蠶娘號稱歷任馬蠶娘中的武魁,博通百家,《水月卅六勢》的圖譜并非什么高深的絕傳,島上武閣甚至錄有全本,宵明島一脈精研劍法的高手們留下許多批注辯證,與南方武儒流傳的《六極劍法》一樣,被認為是東洲劍理的礎石,至簡至高,俱于其中。
蠶娘對武閣的典籍下過死工夫,自未漏了水月卅六勢,日后對上年輕氣盛的杜妝憐,除了修為穩壓少女一頭,亦能侃侃而談,針砭水月武功優劣,杜妝憐嘴硬不服,心里卻認了栽,才生出諸般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