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非常期待,能夠一睹你如何到得,典衛大人。可別……死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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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白馬王朝建立以來,帝后從未分別如此之久。袁皇后承繼先帝孝明的遺風,禮佛虔誠,這原是樁美事,對于穩定王朝統治、清明百姓風俗,均有莫大的好處。然而此番東海論法之行,且不說耗費金銀之鉅,鳳輦離京,所經道、州、縣各級府衙戰戰兢兢,戒慎恐懼,生怕鑾駕生出什么意外,那可是拉上九族填命也不夠的大罪。
此外,皇后娘娘的東行尋圣之旅,還在京城平望之內,造成了一個事前無人料及的異象,以及一股教人難以置信的奇特旋風。前者令平望都笙簫俱默,夜晚清平如郊野,幾乎回到太宗孝明帝初登大寶頭五年,那種勵精圖治一片節約,戌時不到整座皇城里便已無人點燈的景況,堪稱鬼域——
大乘佛法經兩任皇帝大力弘揚,在央土乃是顯教,王公貴族、富戶豪商里信徒甚多,況且隨鑾駕起行,不惟護佛弘法,還能爭取在皇后跟前露臉,打好與任家的關系,怎么想都是利大于弊。平望數得出的權貴都在這支隊伍里了,也一氣帶走了京城最高端的主要消費階層。
數月間,原本一到夜里華燈初上歌舞升平的平望都,最拔尖兒的歌臺舞榭、教坊青樓無不門可羅雀,生意清冷,有些是幕后的大老板本身就在東行之列,索性閉門歇業,打發筆銀錢,讓旗下的粉頭、樂師等返鄉探親,好過開著門閑坐無聊捫虱子,倒也是功德一件。
而后者——那股教人難以置信的奇特旋風——此刻依然困擾著內侍省正都知、內廷的首席太監惠安禛,令他身心俱感疲憊。
剛打發了今日第五撥來套近乎、找門路求見皇上的人,這些人無一例外地帶著美貌少女,起初是某某王侯的侄女,或某某貴婦遠親之類;時間一長,連頭銜背景也顧不上,送來的女子一個比一個美貌妖嬈,所涵蓋的層面遍及整個平望都的所有權力派系,仿佛是場首都規模的拉皮條競賽。
“……帝后失和,果然是國家的亂源啊。”惠安禛打發左右,癱入太師椅中閉目歇息,不禁喃喃道。
今上不喜袁皇后,皇后與生父中書大人又失和已久,父女倆幾不同席,逢年過節,宮里和中書府的禮物饋贈也流于形式,以皇后娘娘的慧心體貼,斷不應如此虛應,有心之人不難從中看出端倪。
皇后素有賢名,無論在朝廷、貴族或平民之間聲望俱高,更是先帝親指,便細數前朝歷代,也少有如此得人心的天下母儀。想把皇后拉下鳳鑾是不現實的,此舉無異與中書府宣戰;任逐桑可能與女兒不睦,然而,誰要想把央土任家的囊中物掏出去,便是任家的敵人,此事不言自明。
后位難撼,可皇帝陛下的寵愛可爭。
太宗孝明帝在位時,就替今上把兒女親家全找好了,后妃嬪貴無一落下。他老人家若能多享幾載天年,不定連宮女也都一并選了——雖沒人敢在素有鐵頭之譽的惠安禛面前說這個笑話,但他知道它。先帝若多活幾年,此事怕就不是揶揄而已,極有可能成真。為此惠安禛笑不出來。
陛下登基之后,他曾想過得幾年,天下大治,再來聯系幾位相熟的官員,讓他們出面,奏請選女。
倒不是對先帝爺的安排敢有微詞,只是覺得陛下也不是小孩子了,當可自挑幾個看得順眼、能討歡心的女子,享受享受人生的樂趣,無礙圣治清明。可惜陛下親政后連著幾個決定,挑起了不同官僚派閥的交錯抨擊,雖都被中書大人按下,但從遲鳳鈞離京伊始,陛下便對治理國家徹底失去了興趣,目光所注,不出這方小小皇城,也差不多是從這時起,埋下而今帝后失和的種子。
這下惠安禛反倒不敢再提選女,除擔心招惹言官,另一方面,也是考慮到陛下的情況,不宜沉迷女色,有害心性;拖著拖著,不知不覺也過了好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