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選入執敬司之前,耿照便已識得日九。
長孫旭一直是流影城弟子間的“名人”——樣子滑稽、綽號可笑,上山時帶了不少銀子,不到三個月就被半騙半脅盤剝一空;老受欺侮,總是呵呵傻笑,日子過得挺自在,更別提那個“我爹是南陵窮山國某某大人物”的笑話。
大人物的名兒還特別好笑,叫什么伸長舔粽的,聽得人拳頭老硬。“日九”這個外號,正反映了長孫旭在流影城里最大的用處。他的存在,是為了讓其他人覺得好過些——不是只有你一人少小離家,給昭信侯做家奴,每天被上頭的人壓榨,總有干不完的活兒,將來難有出息……這不還有日九么?比上不足下有余。
但耿照知道日九非但不笨,怕比他出生至今認識的所有人加在一起,都要聰明得多。就在他發現這點的當兒,日九眼神驀地一變,掠過一抹無比靈動、甚至有點狡獪的光芒,但也僅是一霎眼。
“別往外說。”日九輕道。
“嗯。”耿照明白他的意思。
任旁人欺負消遣,正是日九保全自己的方法。
就像“窮山國權貴私生子”這種毫無道理、反易招致針對的自我標榜,何以日九像個傻子般四處去說,說成了流影城內眾所周知的笑話,原因可能出乎意料地簡單——夸大父系出身,所欲保護的對象往往是母親。
“……我娘懷我時,孤身從南方避禍到北方。有個世家大族收容了她,讓我娘生下我,照顧我們娘兒倆許多年,后來主母死了,主家才娶了我娘做續弦。”
日九從沒跟人說過這些,有次與耿照深夜偷偷溜出來,喝猴兒酒喝出幾分酒意,才就著冷夜柴火說了幾句;說時面上掛著淡淡的笑,夢游似的凝著跳動的火光,仿佛那都是張三李四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