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沒機會親睹太祖武皇帝的英姿,但即使在他們的時代里,獨孤弋就等同于“天下無敵”四字,武無第二簡直就是為此人量身定作,他的拳頭不僅打下江山,更打出了武人的氣概,古往今來,沒有比太祖武皇帝更令人高呼痛快、熱血沸騰的豪杰。
這樣的傳奇人物,居然曾在白玉京的僻靜深巷里,被眼前的老漁夫打得吐血屈膝,滿地找牙。若非武登庸阻止了他,今日非但不會有活繃亂跳的覺尊見三秋,說不定也沒有定都平望的白馬王朝。
日九的情緒久久難以平復,最后還是耿照先恢復了思緒運轉,滿懷崇敬地開了口。“……后來呢?”“后來的事,你們多半都已知曉。我來說點你們不知道的事。”老人淡然道。
北關失守,異族鐵蹄踏平白玉京,武登庸率武登遺民與半數以上的北地藩鎮,投入東軍麾下,矢志報仇。再見面時,獨孤弋還是一樣笑容爽朗,老人——當然那時他一點也不老——眉間卻重郁深鎖,獨孤閥之主拍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沒說,只遞給他一碗酒。
老人在東軍里立下不世之功勛,與他一向尊敬的蕭先生、西山韓閥之主韓破凡被譽為“開國三杰”。時人咸以為三杰之中,武登庸、韓破凡均有與獨孤氏一爭天下的實力,或因手擁精兵,或因大義名分,但他們為了蒼生福祉,想早日消弭戰禍兵燹,方有“讓國”之舉,使天下復歸一統;而兩人不約而同掛印求去,從此泛舟逍遙,更令舉世傾慕景仰,目以大賢。
“我把神功侯的金印掛在皇城之下——說是皇城,不過就是大一點的府邸,既無城垛,也無護城河。附近比鄰的屋舍里住著蕭先生、陶五、獨孤容等,還有留朝重用的將領們。分封外地的早早便給派了出去,連十七都被趕回東海,北地的藩鎮更是數月前便已開拔,因為那時平望附近養不了忒多軍隊。大兵再不疏散,百姓要造反了。“蕭先生想讓我繼續鎮北,陶五跟獨孤容則另有盤算,我在平望一待數月,就是他們兩邊使勁兒,蕭先生怕我一走了之,同韓破凡一樣,陶五怕我回到射平府重掌兵權,從此沒了見縫插針的機會……雙方明明政見相左,針鋒相對絲毫不讓,所圖居然是一樣的,都不讓走。”等他們以為我不走了,我才動身。誰知唯一沒騙過的,竟是獨孤弋。“
剛登基不久的新君,在城外的必經道路上等他,除了熊熊燃燒的篝火,還有兩大壇御酒。那系在不遠處的矯健白馬,大概就是拿來馱酒的,否則獨孤弋的“分光化影”一夜能往返兩道,還沒懶散到連這點路都要騎馬代步。
“沒想到,最后竟是你來送行。”獨孤弋沒說話,提起一壇扔去,自拍開另一壇的泥封,仰頭便飲,酒水潑濕了頷頸衣襟,簡直像是用酒洗了個澡。
四野無風,篝火卻烈烈作響。匡當一聲,獨孤弋將壇子摔碎在火堆里,烈酒助勢,蒼焰沖天。武登庸放落酒壇,精氣神無不松弛至極,足以迎對世上最強悍的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