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種可能,就是如“帝陵祀者”獨孤寂那般,不能接受天劫之說,又無法說服蕭諫紙加入,雙方因而決裂,從此形同陌路。但耿照也只是想想而已,并沒有真的說出口。武登庸嘆了口氣,笑意苦澀。“我有另一處非去不可。若先去東海,就來不及啦,雖然也不算趕上。終究……是遲了些個。”平望已與五年前大不相同。非因入夜后一片黑燈瞎火,啥也看不見,而是徹徹底底不一樣了。皇城修起了城垛護河,不再是大一點的宅邸;他離開時還是一片荒蕪的城南空地,櫛比鱗次地“長”出園林廣廈,新朝權貴具都集中在此。往東的公署區里還有座神功侯府,新天子量入為出,不欲浪費,御筆一批,改成了武登國驛,讓封國駐京官員可以在此辦公,人皆以為通情達理。
武登庸毫無興趣,乘夜潛入城南最大的一處府邸,悄無聲息避過人跡,來到一間大屋里。服侍湯藥的侍女前腳剛走,榻上老人僅著單衣,雙頰微凹,原本嚴峻的面容在搖曳的燭火下更添陰沉,其衰老令武登庸有些意外,但畢竟連天下無敵的獨孤弋都死了,只那份嚴苛依稀曾識,病魔亦無法稍稍摧折。老人同蕭諫紙不一樣,武登庸確定他不會武功,但他仍于武登庸坐落榻緣的同時睜眼,不知是睡眠太淺,抑或感應危機。
“是……是你。”黃濁的眼瞳微瞠,不若蕭先生逼人,卻有股教人頭皮發麻的苛烈。武登庸曾以為酷吏都該長成這樣,澹臺家一直到滅亡為止,朝上都無如他這等氣勢之人,那些軟弱腐敗的王犬比起老人,簡直是新炊的饅頭。“你要是再心虛一點,我便直接下手了。”
武登庸淡淡一笑:“你怎把自己搞成了這副模樣,陶五爺?”陶元崢并不怕他,輕哼一聲,冷冷迎視。
“……是蕭諫紙叫你來的?”
“你既這么說,我就不問蕭先生怎么了。看來沒事。”
武登庸斂起笑容,直勾勾盯著他,目光如刀。“你向天借了膽哪,陶五。我怎就沒看出來,你是能下手弒君的貨色?”
“放肆,武登庸!旁人怕你,老夫何懼!”面色灰敗的老人一拂袖,差點踉蹌滾落,瘦臉上罕見地漲起些許血色,恚怒已極。
“你個棄國遁走的可恥懦夫,豈敢對本朝宰相如此說話?”武登庸端詳著他氣急敗壞的嘶喘,半晌泛起一抹冷笑。“原來你就是這么對良心交代的,陶五。事先不知情,便不算同謀了?”
老人咳聲漸止,眥目閉口,一時無言以對,口鼻中發出夾著痰聲的混濁吐息,陰冷眸光極是不善。“我們都很清楚,獨孤弋不會平白死去。最后收他的,真是天劫也說不定,但那日他為何單槍匹馬,一個人出得城去?打獵?獨孤弋從來就不愛打獵!有那個工夫,他寧可醇酒美人,醉死在溫柔鄉里。這事是誰干的,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誰的意思。”陶元崢不欲辯解。
比起口舌之爭,他更想知道這位刀法天下第一,在獨孤弋死后極可能是“武功天下第一”的神功侯,意欲何為?武登庸無意與他啰唣,冷冷問道:“密山王呢?”“自……自是在密山國。”陶元崢沒好氣回答。“那羽淵王呢?”陶元崢閉口不答,強睜的黃濁眼瞳恍若夜獸,總之沒點像人。
密山王是大陶后為獨孤弋所生的皇長子,也就是陶元崢的親外孫。獨孤弋受封鎮東將軍,返回東海后,與蕭諫紙展開了對獨孤閥內的奪權行動,明爭暗斗之下,終以獨孤執明大敗虧輸、吐血身亡作結。斗倒獨孤執明容易,要終結百年名門獨孤閥卻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