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聽自當事人之口,耿照與日九的反應卻截然兩樣。長孫旭再度傻眼,渾不知師父怎會與赤煉堂總瓢把子、人稱“裂甲風霆”的雷萬凜扯上關系。
耿照則猶豫了一霎,終究抑下詢問雷萬凜行蹤,是否真于華眉縣戴家祠堂的沖動。武登庸沒放過這乍現倏隱的遲疑,白眉一挑:“怎么你也知道同命術之事?”
耿照不置可否,只說:“晚輩因緣際會,曾聽那聶冥途與鬼王陰宿冥提過。”武登庸望著徒兒的疑惑,笑道:“不是你知道太少,實是這小子知道太多。”他同長孫旭聊到圣藻池二會時,只說救了一名赭衣少年,沒說是日后的總瓢把子。
耿照在聶冥途處,曾聽聞“赤水轉運使”云云,料少年應是赤煉堂雷氏一脈;待刀皇提及雷萬凜之名,才將兩條線索聯系了起來。
日九精于算學,師事武登庸后,也學五行術數,才具倒是遠勝過習武。以其粗淺涉獵,聽完同命術一說,大皺眉頭:“師父說過,推衍術數,其實跟算學是一個道理,并非虛渺之物。命格既不是物品,如何借得?”
武登庸捋須微笑。“能出此問,代表師父沒白教你。可惜我當時目空一切,自以為論世間術數修為,無人能出我之右,為了炫技逞能,貿然使用自己并不了解的秘術,因而吃上大虧。”同命術乃我公孫氏獨門創見,就像你說的,是想把命格化出實物,以人力干天和,構思極其大膽,算得上是野心勃勃。此論若成,‘以武秤命’便不再是以訛傳訛的煙幕,是真能把‘誰才能練’刻入武學中;至于修改運程、振衰起敝之效,自不在話下。“一如”不敗帝心“的大膽極端,公孫一族似乎對這種近乎妄想的跳躍式思路,有著難以想像的熱情。但同命術的理論,比帝心的朱紫交競更復雜也更虛渺,幾百年來無數才人皓首窮經,只砌出一座華美的空中樓城,莫說著手試驗,連投在實地上的影子都不見。直到武登庸在武庫深處,找到一本毫不起眼的半毀古卷為止。”那本小書叫《絕殄經》,寫滿了看似天馬行空,在我看來,不啻是諸般峰級境界的描述,其術法的部分亦有可觀。我從里頭找到了幾種失傳的古法,應可用于推動同命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依經中所載推敲同命術的可行之法,乃是我練武閑暇的娛樂。”
耿照聞言一凜。“奇宮風云峽那廂,也有一部叫《絕殄經》的古書,與前輩所述相似。聶二俠曾按書中記載布陣,卻為殷賊所乘,不如奇宮術法久耐。”武登庸沒甚反應,只“嗯”的一聲,耿照不確定老人是否聽漏了。“靠《絕殄經》補全的同命術,其實更接近術法而非術數,把四柱八字當成陣基,賴精氣血神推動,將虛渺的命格化實,借命成陣,影響運數。”日九仍是搖頭。“這徒兒就更不懂啦。都說‘一命二運三風水’,命是不能改的,改風水改運程,不過是調動地底物中的五行,略作增減損益而已。師父的命格固是公侯將相,貴不可言,那雷萬凜卻是火鈴夾命,身帶敗局,這……卻要怎么個‘同命’法兒?”
武登庸哈哈大笑,舉杯飲盡,露出心滿意足之色。“不想我老來收徒,竟同時得傳掌法內功、命理術數兩道,老天待我不可謂不厚。旭兒,我雖常敲你腦袋,但你確是鉆研高深門道的良材,此際只是工夫未到,毋須妄自菲薄。”
“徒兒記住了。”日九受寵若驚,一臉傻笑。
“你說得對,命是不能改的,根本不存在‘同命’一說。這個四柱八字的血祭陣所行之事不是同命,其實是‘換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