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宗衛行禮而去。白白胖胖的新國主一直等到他走遠,才別過頭去,以袖揾眼,扁嘴咬牙,低聲笑罵道:“他媽的!就是忍不住啊,明明非親非故的。”起身繞著屋梁滿廳亂走,仰頭扇袖頻吐大氣,無奈淚流不止。一只手搭上他的肩,日九彎腰吐氣,扯著袖幅抹淚,片刻才拍拍耿照的手掌。“這些人都是為我而死的,他們在家鄉有妻有小,沒想過丈夫父親或兒子這回離鄉,是成了一壇子骨灰回去。這全怪我。”
少年國主像挑起百斤擔子,勉力挺直腰桿,回頭吸了吸鼻子,盡力掩去戚容,緩緩說道:“但有下回,我還是得指使他們去死、去冒險,所以做頭兒一直很難,既上了位,也只能硬著脖子干。你也一樣。”
耿照反掌與他一握,兩人松手撮拳,迅雷不及掩耳地輕擊一記,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你覺我師父不待見你,這是對的,但原因你想錯了。”“不是我花名在外,招惹太多女子么?”“……呃,這也是有的,但不是重點。”日九摸摸鼻子,比他還尷尬。“我以為他老人家不歡喜你處,恰是你倆像得要命,簡直不能再像了。”“原來刀皇前輩也有許多紅粉知己。”這可是今日最勁爆!“信我他媽揍你不?”日九狠啐一口,單掌扳近他的肩頭。“你聽我師父說年輕時的事,難道沒發覺,他和你一樣活得不開心,什么事都要攬在身上,有點兒快活就忍不住想懲罰自己,非要搞得很不得已似的?”
“我是這樣么?”
耿照苦笑起來,卻難反口。
“我識得師父時,他就是這樣了,說話瘋瘋癲癲,沒點正經,但我不覺他逍遙快樂,只是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如此,所以我總逗他笑。今兒聽了他的故事,果然沒猜錯。”
日九正色道:“師父不喜歡你。在你身上,他看到亟欲擺脫的、過往的那個自己;若他最終認了辦不到,就會對不起那些試圖使他自由的人,如獨孤弋,如七水塵,甚至是密山王陶老實。但這不表示他否定你;若如此,他就不來見你了。為此你不能放棄,放棄從他手里獲取協助。要懟殷賊,這是減低傷亡的最好辦法。”
耿照忍不住調侃他:“這么賣師父好么?我頗替你的腦殼兒憂慮。”日九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冷笑不絕。“我怕你死在路邊啊,兄弟。要不你現在保證不去尋殷橫野晦氣,看他要幾萬兩白銀才欲和解,我回南陵給你湊去,你老兄肯嗎?”
“得了罷,你那可是窮山國,窮鬼的窮,不是瓊樓玉宇的瓊,擺譜呢。”耿照笑完了,低道:“此賊斷不能留。就算他能容我,我也容不了他,既為公道,亦有私仇。”
日九豎起了三根指頭。“你就在這兒待三天。峰級高人不見你,你便將天下五道翻過一遍,也找不著影兒,看我師父找了天觀地隱多少年就明白。你覺得,他來找你干什么?”“多半是追究我冒名之責?”耿照苦笑。“……或讓你的謊話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