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傻背脊靠著檐柱,渾身繃硬如鐵。對峙般的靜默只維持了片刻,雪貞一聳圓肩,又恢復成平日溫婉文靜的閨秀,仿佛穿上了少年無法望見的層層衣物,笑道:“我去梳洗一下,大夫好不容易睡熟了,莫驚擾了他。”
逕自下階,轉向后進水井,逐漸沒入夜色的背影款擺婀娜,雪臀肉感滿溢,卻無一絲垂贅;微踮腳尖、交錯一線的輕巧步子,將雙腿襯得又細又直,加上豐盈的大腿,誘人到近乎危險的程度。阿傻松了口氣,才發現自己全靠在柱子上,目眩神馳,幾難站立。
他對雪貞姑娘從無遐想,不以為她會背叛大夫,甚或看上自己;方才片刻間發生的,他完全不知是什么、又是為何,只覺驚心動魄——那是連在拔刀之際,少年都不曾有過的危險之感。阿傻將門扉重新掩好,仍舊無法靜心,索性躍下階臺,快步朝院外走去;回過神時,才發現走到水渠邊,雙手捧起渠水,連洗幾把臉還不夠,把頭“噗通!”浸入渠中,冷卻發熱的腦袋。一股極其強烈的異感鉆入顱中,連冰冷的渠水都不及它刺骨,痛得少年眼前倏白,猛然起身:“嘩啦!”顏面離水,本能一扶腰際,想起單刀留在院里,已悔之不及,放空心思松弛百骸,進入將發未發的無心狀態。即使無意隱藏,殺意強大到能刺傷心識、以致肉體有感的對手,也未免太過駭人,這是連那斷臂瘸腿、強如鬼神般的灰袍老者也無法達到的境地。
況且來人的氣息少年并不陌生,若非放空神識,一顆心已沉入谷底。水渠對面,一人從夜幕行來,聲音似帶一絲贊許,也不管阿傻能否聽見,逕笑道:“寥寥清渠畔,蔽月欲斷魂!除耿照之外,論資質、論心性,你可說是最好的刀尸了,我實是舍不得殺你。萬不幸背骨已生,留不得也,可嘆!”
——果然是你,殷橫野!
(第卌八卷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