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禮貌虛文令人很不爽啊!”老人惱火起來:“公孫武登兩姓加起來,再攤上金貔朝一百多年的國祚,夯不啷當都快四百年啦,這也才一百八十八式啊,老子一人就留了六式……你給算一算,算一算!”
耿照掰著指頭,來來回回算了幾遍,慢條斯理道:“真是挺厲害的。”
“你這吞吞吐吐的口氣更令人火大啊!有屁快放!”
“我是想以前輩這般造詣,族中的耆老多有不及,要錄多少進秘卷,也就是前輩一句話——”
武登庸怒極反笑。“好你個耿小子!這是在說我濫竽充數啊。”
“晚輩怎敢說前輩什么竽什么數的,前輩您怎么說就怎么是。”
“看來不給你點顏色瞧瞧是不行了。”老漁夫捋高袖管,氣虎虎道:
“這六式你給我瞧好了,看完再跟我說是不是濫竽充數!氣死老子!”
“晚輩一定睜眼瞧仔細!”
“讓你頂嘴!來來來,給爺爺睜大狗眼——”
“……后來呢?”
晚飯過后,日九摒退左右,說是要送耿照回房歇息。
呼延宗衛也是人精,明白國主與典衛大人有話要說,不讓婢仆打擾,日九親自秉燭,二少并肩行于廊間。
相較午后與師父他老人家有來有往,席上耿照顯得無精打采,倒是武登庸意興遄飛,割魚勸酒,吃得紅光滿面,餐畢腆著大肚腩睡覺去了,怎么看都是慶功宴的架勢。
“沒怎么樣。”耿照悶道:“他老人家比劃都沒比劃,轉頭又說了個故事給我聽。今兒啥事沒干,凈聽故事。”
日九“噗哧”一聲,見好友乜眸橫至,趕緊憋住,捂嘴干咳幾聲,好言勸慰。
“原來是教我師父給涮了,難怪心里不舒坦。不怪你不怪你,都用上激將法,估計已有挨頓好揍的覺悟,哪知又聽了個故事,這份冤哪……欸,不說笑不說笑。我師父就這樣,云遮霧沼,越較真他越想弄你。老實說今兒這樣挺不錯,我還怕他隨便找個藉口揍你,當是交差,沒想居然同你說了一晌。這不壞,比我想的要好多了。”
耿照抱頭賭氣似的往橫欄一坐,朝空里蹬靴,甕聲甕氣道:“我倒希望前輩揍我一頓。皮肉疼能記事兒,好過空手而回。”日九倚檐柱而坐,一條腿跨上鏤花欄桿,抖著尖頭微翹的魚鱗金縷靴,彷佛又回到朱城山時,渾沒半分國主的樣子。
“你要想,今兒師父他老人家同你說的,是關于他回不去的故鄉之事,他從沒跟我說過這些。我覺得這一切并非毫無因由。”
耿照無言半晌,訥訥地垂肩放手,看似平復許多,雙眼仍盯著靴尖地面,蹙眉喃喃:“你說前輩不待見我,但我對前輩并無不滿。只是時間不站在我這邊,若前輩于我,無助于對付殷賊,我想先回冷鑪谷或朱雀大宅,多做半分準備也好。明日若還聽故事,我怕會無意間冒犯前輩。”
長孫旭哈哈一笑,攬住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