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好了,看在本國主的面上,不會打死你的。”
耿照沒好氣瞪他一眼,揮肩甩開。
“我沒這修養!一會兒打死你先。”
“冒犯便冒犯了,他若勃然大怒,一走了之,也是你倆意氣使然。你可以說是命。”日九從欄桿一躍而下,回見摯友微露詫色,怡然道:“我越研究命數,越發現天機中亦有人謀,往往一念就能扭轉干坤,人力說是渺小,未必真那么小。既走到此間,何妨耐住性子瞧瞧?”
◇◇◇
翌日耿照起了個大早,梳洗妥適,行至昨日那處中庭時,武登庸已在檐陰下蹺腳乘涼,口中大嚼,熟悉的油脂肉香繞柱盤桓,經久不去。一見少年,老人從身畔油紙包里擲來一物,拍去襟上餅碎,乜眼咂嘴:
“獨孤容的壞毛病之一就是摳門,他當皇帝之后,驛館早飯只余白粥、醋芹、咸豆一類,吃得嘴里能淡出鳥來。嘗嘗這蔥肉火燒,越浦城頂一位,沒有別個兒。小心燙嘴。”
耿照待過的流影城、將軍府,也算高級公門了,這話卻誆不了他。白馬朝自孝明帝始,公署確是厲行簡約,吏部的預算少得可憐。但日九堂堂國主,接待他的可是禮部,這方面決計不能小氣,以免墜了上國顏面,只不知老人何出此言,小心接過火燒,恭謹致謝。
不文居的蔥肉火燒無比美味,尤以出爐之際、兀自燙手為佳。耿照手里火燒熱氣騰騰,一咬開酥脆焦香的外皮,澄黃滾燙的蔥油汩溢而出,若非他老馬識途,怕以為是從門外攤上買來,而非相隔半城的不文居。
“喝酒不?”武登庸拍拍腰間的黃油葫蘆。
耿照搖頭。“白日里不喝。”
“巧了,我也不喝。”將葫蘆扔來,才拿起一枚火燒咬落,邊嚼邊吹,吃得稀哩呼嚕。“豐水橋頭無名老鋪的茶心茶,我記得賣茶的老頭姓朱,破爛旗招上寫著‘茶心’那家便是。
“這茶又苦又澀,味道極差,苦到極處雖會回甘,但那時多半你也不在意了。一枚銅錢一碗,三枚能打滿一葫蘆,人說是清肝退火、解酒提神,消渴祛熱,只差不能壯陽。趕緊喝趕緊喝,吃飽喝足干活兒啦。”
耿照一怔抬頭,差點給油黃葫蘆砸了腦門。
所幸“蝸角極爭”快絕天下,唰唰兩聲衣影翻揚,少年松開持物之手,接住葫蘆,左手勻過火燒繼續往嘴里送,只呆怔的表情未變,襯與手舉葫蘆口嚼火燒的模樣,分外好笑。
武登庸嘿嘿兩聲,皮笑肉不笑的,瞇眼哼道:“好嘛,昨兒有人嫌說話無聊,非得活動活動筋骨……您的要求,我們聽到了!今兒的安排包君滿意。”
長孫旭絕不可能跑去跟師父說自己的小話,看來昨晚兩人的交談,始終都在老人眼皮底下。以武登庸的身份,偷聽小輩說話,委實太過掉價,耿照一直相信日九之言,認為他游戲人間的姿態是為了掩飾傷痛、強迫自己走出過往的陰霾所致,此刻深覺老人所為大失高人體面,不禁瞠目結舌。
昨晚細思了摯友所言,好不容易收拾心情,決定再給自己和老人一次機會,好生完成這三日之約,豈料今日尚未開始,又被老人惡劣的行徑狠狠打擊了一回。
耿照按捺火氣咽下火燒,猛灌一通茶心茶,差點給苦成了一團皺臉——更別提一旁爽朗笑出豬叫的老人有多令人惱火——緩過氣一抹嘴,咬牙道:
“請前輩指教。”
“那便開始啦。”武登庸笑瞇瞇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