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雨色忍無可忍,愀然色變:“你說什么!”
身前韓雪色橫臂一攔,沉道:“褚師叔,我敬你是尊長,原不該如此沖撞。但先師在眾師兄弟心中比天還大,望師叔看在喪期未滿的份上,勿出暴言。”不卑不亢,置于膝上的左拳卻捏得格格作響,怒氣顯而易見。
褚星烈怔了片刻才會意,微微頷首。
“是我的錯。我同你師父說話,一向是這般口氣,言語怕還更難聽些,他也沒好到哪兒去。每回見面總打架,師兄給打煩了,才準許我破門出教,免得風云峽屋舍遭殃。”定了定神,喃喃道:
“聽你這么一說,我才覺得他真走了。”低垂眼簾,半晌無聲,卻勝過千言萬語。沐云色感其情摯,又復思念師尊,忍不住低頭拭淚。
聶、韓相顧愕然,見秋霜色點了點頭,知他非是遁詞。風云四奇中,秋大是唯一在圣戰前便見過琴、刀二魔的,浮鼎山莊內匆匆一會,當時兩人吵架斗嘴的樣子即使相隔多年,仍教人印象深刻。
也不知過了多久,褚星烈緩緩抬頭,定定望向秋霜色。“是杜妝憐殺了他?”
秋霜色不知他為何如此執著于杜妝憐,搖頭道:“師尊之死,乃出自一伙自稱‘姑射’的惡黨設計。師叔容稟。”坐于床側,將魏無音如何被引至靈官殿,平安符一方又是如何將三師弟炮制成刀尸、偷襲得手等娓娓道來,說得條理分明,即使褚星烈有著三十多年的記憶斷層,也不致有理解上的困難。
褚星烈始終面無表情,劍眉微蹙,烏發覆額、垂至胸前的模樣說不出的清秀疏朗,是會令少女不由得母愛橫溢,大生憐惜,想像須歷多少星霜,方能淬出這等安靜沉郁。難怪那位姑娘會說師叔“很有趣”,沐云色心想。不管他說話是不是真有趣,光瞧著就揪心啊。
“……殷橫野是‘權輿’?”褚星烈忽問。
“是。”秋霜色不疾不徐,容色沉靜。“小侄等與那廝數度交手,幸得耿兄弟之助,始能脫逃。從他喜吟詩句的口癖與武功特性,我等有十成把握,此人便是幕后的陰謀家。”
褚星烈點頭。“敢把主意動到我風云峽的頭上,這廝須有相當覺悟。”聶雨色本想吐槽他“誰跟你風云峽”,然而這句聽來委實解氣,直是通體舒暢,就不與他計較了。豈料褚星烈又接著說:
“但除他之外,龍庭山上肯定有其他人,始終對付著你師父。”
四少聞言一凜,不由得交換眼色,最終還是由秋霜色代表開口。“師叔何出此言?”
“當年赴天雷砦之前,我和你師父在‘六合名劍’之中,分別代表意見相左的兩派。”褚星烈平靜說道:“我認為沒有妖魂作祟這等事,一切不可解處,不過是尚未揭穿的陰謀布計,解決刀尸、乃至毀滅妖刀只是治標,揪出幕后的黑手才能治本。”
這幾已是眼前第三次妖刀之亂的應對共識,然而在三十多年前,恐怕仍是太過離經叛道的主張,雖符合刀魔破門出教的形象,卻未必能廣獲支持。
“秋拭水迷信宿命之論,以為我的說法有標新立異之嫌,并不支持。但在六人之中,我說服了其余三人,只杜妝憐站在魏無音那邊,力主以剿滅刀尸、毀去妖刀為先,陰謀云云太過虛渺。名劍之外,唐兄弟……我是說湖陽唐十七和狐異門胤丹書夫婦,皆以為此非無端,值得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