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蔓狂拉開兜帽的結子,解開襟扣。
他的連帽大氅形制怪異,幾乎罩住全身,行走之際不露靴尖,卻非長長曳地,在身后拖著一束葬污泥濘的那種。兜帽以下有幾層云肩似的褶子,看來挺威風的,只是色澤青灰相間,風塵仆仆,沒比叫花幫的百結衣好到哪兒去。
襟扣全解,青氅應勢兩分,露出嶙峋單薄的蒼白胸膛,氅內李蔓狂竟是赤裸上身,褲靴的材質似與外氅相類,褲是武褲、靴是快靴,襯與結實清瘦的身板,敞向兩邊的數疊云肩宛若鷹羽鵬翼,掀于腦后的兜帽既似胄甲護頸,又像是旗靠,生出一股凜然驕氣,直如統軍大將,頓時豪邁英武了起來。
李蔓狂長刀一摜,“上方”斜入青磚,刀映日光,青氅浮現出七彩虹暈,隱見鱗紋。殷橫野想起曾在何處遇過這種布料,只是當時所見乃是一條帶子,散發淡淡銀光,料不到舉世聞名的碧鱗綃織成一領連帽斗蓬時,竟會是這般模樣。
(這是……九曜皇衣!)
指劍奇宮的鎮宮至寶,龍庭山之主的爵位象徵,鱗族的榮光之證。
為何韓雪色手里的九曜皇衣,會在李蔓狂身上?
猝不及防,殷橫野思緒一片混亂,李蔓狂沉靜如恒,一金一銀的淺淡眸子微蘊光華,提氣吟道:“歲去年來劍似花,常生刺蔓倚孤墻,香幽不向攀枝客,蘊藉凋殘亦鳳章!”聲雖瘖啞,卻隨功力遠送,一振臂,皇衣如蝠展翼,飛掛枝椏。剎那間,一股難以形容的詭波震蕩以半身赤裸的枯發青年為中心,四向迸溢開來。
殷橫野頓覺精力迅速流失,百骸生疼,又像身中劇毒,性命凋萎,連圣源之力都無法抵擋,須臾間暈眩難當,五內翻涌,胸悶欲嘔,幾乎立身不住。這感覺他非常熟悉,只消經歷過一次,終身絕難忘懷。
——天佛血!
半身精赤的李蔓狂重新執刀,擺開架勢,褲靴之間,并沒有能藏著這么一枚石頭的地方,幾可確定天佛血不在他身上。
況且,慕容柔不會甘冒奇險,讓耿照和李蔓狂帶著邪物,離開他層層保護的眼皮子底下。以鎮東將軍控制成狂的脾性,此事絕無可能。
邪能侵襲的痛楚如此真實,殷橫野甚能感覺圣源之力逐漸崩逝,比起珂雪的抑制之能,佛血對黑霧而言簡直是毀滅性的存在。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佛血的威力,我們倆是親身經歷過的。縱有此物——”耿照以指尖輕敲腹間,示意臍內的驪珠。風篁點了點頭。“也無法抵擋太久,遑論接近。風兄可有想過,何以令師兄李大俠能攜此物,不為所害?”
早在三乘論法之前,耿照即計畫以碧綾綃帶回佛血,曾于密議時問風篁。豪邁不羈的落拓漢子抓了抓落腮胡,這個問題他起碼想過八百遍,要能想通的話,還用得著蹲在這兒發愁么?靈光一閃,眉結頓開,屈指連叩桌面,笑道:
“耿兄弟如此問我,想來定是有答案了,快說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