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著睫,眸底劃過一縷諷刺,怪道人人都想往上爬,原來身份不一樣后,待遇也會水漲船高。
那宮人冷笑一聲:“這太子的位置穩不穩當還兩說呢,別沒坐兩天,回頭又掉了下來。”
宮人雖愚昧,但若不是背后有人示意,也不敢這般大搖大擺地過來羞辱他,他自是能猜到背后之人是誰,卻不欲多生事端,擺擺手,示意手下的人將這些人趕走便罷了。
“住口!”那只有四五歲的小男孩突然出聲,奶聲奶氣,卻認真嚴肅,“誰允許你們這么說哥哥的?”
領頭的宮人蹲下來,擠咕低聲道:“我的小殿下唉,人家都搶了您的太子之位還對您如此不待見了,您怎么還替他說話啊!”
小殿下義正言辭:“父皇曾經說過太子之位賢能者居之,哥哥做太子有何不妥之處嗎?”
宮人語氣驕矜道:“那當然不妥了,太子之位原本是娘娘囑意留給您的啊,現在卻被他搶了去了,這叫什么事兒……”
“好了,不想聽你說了,你走開!”小殿下卻伸手將她推開,邁著蘿卜腿跑到窗桌邊,踮起腳尖將一枚明黃色的符袋塞進了那病弱少年的手里。
“這個送給你哥哥,母后說這個可以保平安,你老是受傷,所以曦兒把它送給你。”
三角形的符袋攤在白皙掌心,做工精致,繡金紋字,紅線編織的絳繩上還串著珠玉,一看就是用心所做,可他卻只覺得刺目。
因為他打破一尊玉觀音而差點要了他命的人,卻可以為了另一個孩子虔誠地跪在佛前祈要一個平安符嗎?
為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什么都有,而有的人光是想活的像個人樣,都要費盡心機,何其可笑。
他喉嚨瞬啞,像是不能再直視般,偏過了頭去,“拿走吧,我不需要……”
“曦兒,曦兒……”殿外卻又傳來了一聲聲焦急的呼喚,雍容華貴的婦人邁著匆匆的步伐沖了進來,身后跟著的十幾個宮人緊隨其后,霎時便把殿內擠得滿滿當當。
他頓了頓,緩緩起身,恭敬地行了個大禮:“兒臣拜見母后。”
姿勢,禮儀,表情都完美得無可挑剔,只不一樣的是,現在做了太子后便不用再像以前一樣動不動就下跪了。
然而迎接他的卻是極其響亮的一巴掌。
婦人雖養尊處優,可打他的這一巴掌卻用了死勁。
蒼白的臉頰很快起了通紅的指印,嘴角泛起點點血紅,心像被割裂般疼了一瞬,又很快麻木,只是眼圈卻不由自主地被氤氳上了一層透紅的薄霧,他匆忙低下頭,手指緊緊攥握成了拳。
婦人高傲冷厲的聲音清晰傳入耳中,“本宮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坐上這個位置的,但你給本宮記住,你不配!太子之位只能夠由我的曦兒來坐!等他長大一點,本宮便會替他把所有的東西都奪回來,你最好識趣一點,切莫生出什么妄想。”
他僵在原地,整個人如墜冰窖,無法做出任何回應,直到良久才木著聲音,啞著喉嚨,本能地循著常規禮儀應了聲‘是’。
直至婦人抱著男孩,帶著宮人魚貫而出,大殿又空曠下來,他仍舊面無血色地站在原地,喉嚨輕輕滾動著,長睫下的眼似冰雪覆蓋原野,寂若死灰。
宮人找來藥膏欲要為他上藥,他抬了抬手,聲音平靜,卻難壓澀意,“不用,它自己會好的,你們出去吧……”
宮人互看了一眼,最終還是緩緩退了出去。
他雙眼無神地回到桌邊坐下,想重新拿起書卷翻看,動作卻有些雜亂無章,等反應過來時,才發現掌心已經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血痕,血染在剛剛批注的墨跡上,鮮艷的能灼傷人眼。
“臟了……”
他低聲輕喃,手指輕輕撫摸在書頁上。
男孩送他的符篆還攥在手心,他靜看了良久,一滴淚驀地滾了下來,暈濕了繡面。他咬著唇,全身微微戰栗,情緒似是再也壓抑不住,可最終卻還是闔上眼,深吸了口氣,一切又都平靜下來,開始若無其事地做起了功課。
過幾日便要開始考校,他不能懈怠。
然而這一次的考校,他終是沒能參加。
在考校的前一天,宣皇后便以他偷盜了她給云曦的護身符為由,將他召到了未央宮,實行了三十杖責,新傷加舊傷,便是他再能耐,也足足一個多月沒能下得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