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三的鵬城,天氣預報報了個“18c”。
這數字像個體面的幌子。
空氣是濕的,沉甸甸的,能擰出南海的咸腥氣。
風不大,卻像沾了涼水的薄刃,貼著皮膚走,悄無聲息地往骨頭縫里鉆。
街上的人裹在單衣里,步履倉皇,倒不是凍的,是年關這只無形的手,在背后猛推了一把。
路邊的紫荊開得沒心沒肺,粉紫一團團,臃腫地堆在枝頭,是這灰撲撲歲末里最扎眼的浮華。
花瓣肥厚,吸飽了水汽,風一過,便沉重地砸下來,啪嗒一聲,在人行道上摔成一攤黏膩的淡紅,很快又被匆忙的鞋底碾進塵土。
木棉的枝椏光禿禿,鐵灰色,硬生生戳向鉛灰的天空,像一排排冰冷的鐵蒺藜,守著這座城的另一種真相。
城市的皮相,在這年關底下,繃得快要裂開。
cbd的玻璃幕墻反射著蒼白的天光,亮得刺眼,也冷得像大多數人銀行賬戶里很難看的數字。
拐個彎,扎進那些盤根錯節的城中村巷子,便是另一番天地。
握手樓的縫隙里,電線像一團團理不清的舊賬,死死纏住低矮的天空。
墻上,褪色的“通渠”小廣告和嶄新的、紅得刺眼的“福”字擠在一起。
墻角蔓延的青苔倒是活得滋潤,綠得發黑,吸吮著經年的潮氣和晦暗。
巷口那家腸粉攤的鐵皮蒸鍋,正噴吐著大團白茫茫的蒸汽。
蒸汽模糊了攤主那張被油煙腌漬得發亮的臉,他手上動作飛快,刮板起落,米漿成了玉帶,卷起,切段,淋上醬油。
一套流水線般的麻木。
一個外賣小哥跨坐在電動車上,車尾的保溫箱張著饑餓的嘴。
他埋頭扒拉著剛出鍋的腸粉,吃得呼嚕作響,額頭沁出細汗,薄外套敞著,熱氣混著醬料的咸腥,是他此刻唯一抓得住的實在。
攤主那雙油污浸透的手,指縫里都嵌著黑垢,此刻正沾著唾沫,飛快地捻著皺巴巴的零鈔。
那窸窣的、油膩的點鈔聲,混著小哥吞咽的呼嚕,成了這年關巷陌里最貼切的注腳。
遠處,不知哪個新樓盤在放電子鞭炮。
干癟的電流“噼啪”聲,毫無生氣,像劣質音箱里擠出的幾聲干咳,在濕冷的空氣里掙扎幾下,就被城市巨大的、沉悶的底噪吞得骨頭都不剩。
對于鵬城千千萬萬的打工仔來說,這濕冷、被浮光與虛聲強行妝點的鵬城年關的滋味,最終都會沉淀在舌根。
那是腸粉醬汁里那點揮之不去的廉價的咸,是混著空氣里彌漫的被海風帶來的若有若無的腥膻,還有一絲,從心底某個縫隙里,慢慢洇上來最無聲的澀。
同樣是這臘月廿三,年關的躁動已經像水汽般在華興坂田基地里蒸騰。
但在g區大樓里,空氣卻感覺有些冷肅。
陳默辦公室的恒溫系統將溫度恒定在23攝氏度,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天際線。
他剛從車bg的年度戰略復盤會抽身,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椅背上,白襯衫袖口露出腕間一塊低調的鉑金朗格。
桌面上,藺珊珊帶來的幾份簡歷安靜的躺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