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飛鵬說完,感覺自己像是跑完了一場馬拉松,后背完全濕透。
他不敢看陳默的眼睛,只是看著下方自己有些顫抖的手指。
這不是完美的答案,甚至充滿了妥協和無奈。
但這是他在那巨大壓力下,基于對技術極限的認知和對生命的敬畏,所能給出的最誠實的回答。
而在他旁邊,從落地窗灑進來的陽光似乎也驅不散陳奇驚臉上的蒼白。
剛剛陳默關于“必然損失”場景的拷問,像一把匕首捅進了他技術思維的盲區。
在特斯拉,目標是減少事故率,提升舒適性,系統設計規避極端情況,更不會明確設定“撞a還是撞b”的倫理框架。
而陳默,逼他直面這最黑暗的選擇。
“陳總...”陳奇驚的聲音干澀沙啞,他端起手邊的水杯猛灌了一口。
冰水刺激著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
“算法...算法不應該、也不能直接做出涉及生命取舍的終極選擇。
這是倫理和法律的范疇。”
他艱難地開口,試圖先劃清邊界。
“但是,”他話鋒一轉,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仿佛被逼到了絕境反而激發出兇性。
“算法的責任,是在碰撞不可避免之前,窮盡一切可能去避免它!
在您描述的外賣員鬼探頭場景下,pdp框架必須在極短時間內完成幾個關鍵任務:
精準預測外賣員可能的運動軌跡集(包括最壞情況);
評估自車所有可行避撞路徑(包括碰撞護欄)的風險等級和成功率;
預測后車反應及可能的連鎖事故風險......”
他的語速加快,思維在高壓下高速運轉:
“基于這些評估,系統會選擇綜合風險最低的路徑執行。
這個‘風險最低’,包含了對自車乘員、外賣員、后車乘員等多方潛在傷害概率和嚴重程度的量化評估模型。
這個模型,需要融合工程風險分析(碰撞概率、碰撞點、相對速度)、醫學傷害研究數據(不同碰撞類型的致死致傷率),甚至...社會倫理學的權重考量。
它必須由跨學科專家團隊共同定義,經過嚴格的內部評審和法律合規審查,并最終由公司最高層決策背書,固化到算法框架的底層邏輯中。”
陳奇驚的額頭上布滿汗珠,他停頓了一下,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沉重:
“至于那0.1%的生存率提升...
它可能就藏在這個綜合風險評估模型比人類駕駛員更快、更全面、更少情緒干擾的決策速度里。
在0.5秒內,人類駕駛員可能只來得及恐慌,而算法,已經在執行最優的規避動作了。”
辦公室內,一片沉寂。
雪松的冷香依舊在空氣中無聲流淌,卻無法驅散那彌漫在辦公室內關于技術與生命重量的凝重氣氛。
陳默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深邃如古井。
他沒有立刻評價兩人的回答,只是目光在對面的并排的兩人身上緩緩掃過,那平靜無波的眼神,卻比任何疾言厲色都更具壓迫感。
李飛鵬和陳奇驚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待著最終的“審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