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鹿鳴,或者周先生一直在那,看著妹妹替父母殮骨。
看著那隊人將所有的親人棺槨拉走。
他之前也沒有過去,他只是遠遠的看著,在心里念著。
人死如燈滅,他去不去,父母都不會怪他的。
他只是不想給妹妹帶來麻煩。
他看了許久許久,久到山下的隊伍早就不見了,久到天快黑了,再也看不清楚,才慢慢下山。
他現在不能去見妹妹,他也不想告訴妹妹自家遇難不只是山匪見財起意。
仇人都死光了,付家一家遠比自家這一家死的更徹底更慘。
但是告訴妹妹,她只會憤怒傷心。
父親太直,當年辭官就不顧陛下心意。
這也罷了,偏還在辭官之前上了一道奏折,狀告了幾位重臣。
太子的死,令父親心碎,他一手教大的學生死的冤枉。
可那不僅僅是他的學生死的冤枉,更是周朝的希望死了。
父親從太子的死中,幾乎看到了大周的滅亡。
他是文人,有氣節,有風骨,更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志氣。
所以他實在不能忍受與昏君,奸臣為伍。
他上了一道折子,痛斥陛下種種不是,更是將付廉等五個奸臣的一些行為挑明了。他們做的惡事何止一樁?那時候的大周,是上下都爛了!有志氣有骨氣的人,都在等,等太子能登基,或許就能肅清朝野!
可也有更多像付廉這樣的人,他們只要利益,只要榮華富貴。
要不是他們只顧著中飽私囊,何以叫太子戰死?
何以叫疆土丟了那么大一塊!
要是當年皇太子親政沒死,打贏了,大周說不定不會這么快就亡國。
父親沒有錯。
就算是連累了全家上下八十余口人的性命,他依舊要說父親沒有錯。
是大周配不上父親的忠心,是那狗皇帝配不上父親的忠心!
父親畢竟不是神,或許他也有自己的局限,看不到更遠,可他仍舊做出了選擇。
而他,去南方根本不是因為忠心大周,只是不能回京連累妹妹,只是想查清楚到底是誰下了殺手!
可惜……
他很難說清楚當年的事只是付廉一個人做的,還是老皇帝也有什么授意,或者說當年的皇家子弟有什么授意。
雖然才過去了七年,可是國破家亡,死了那么多人,真相已經很難找尋了。
可不管是老皇帝還是付廉,都是一樣的全家死絕。
還能說什么呢?不必告訴妹妹了。
至少,不必叫妹妹知道自己的父親忠心了半輩子的朝廷,最后要他死。
就叫忠心耿直的虞太傅死于山匪劫掠吧。
虞錚既然是替家人遷墳,就不能在綏州久留,棺槨停在城外義莊,明日就要啟程北上。
高涼縣距離綏州不能算太遠,但是這么多棺木拉著走,路程必定是快不了。
所以這一路也得十多天。
虞錚本來打算今日休息,明早辭別了當地官員女眷就起身。
卻沒想到她從墳地回來剛換了一身衣裳,外頭侍衛就過來回話,說有個婦人找她。
“那婦人口口聲聲,叫您姑娘,屬下覺得,應該是您認識的人,她說自己叫杏枝。”魯青道。
虞錚一愣:“快請!”
沒多久,杏枝就走了進來。
當年被虞錚留下的侍女們,都比她大,都到了適婚的時候了。
杏枝那年十七,今年也二十四歲,一看就是婦人。
她穿著半新不舊的灰藍色裙子,梳著一個很樸素的發髻,頭上只有兩件銀首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