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沒腦子的人,事已至此,他并沒有坐以待斃。
可是他能做再多,也抵不過別人是有心算無心。
但此刻的他其實很清楚,父皇暴怒遠比一言不發好。
他也許不夠沉穩,不夠周全,可他的智商并不比獨孤鉞低。只是……
性格啊,太能塑造一個人了。
他站在那往里看,沉默不語。
外頭陽光明媚,里頭卻因為殿宇太深,看不清楚。
于是他也就看不清楚龍椅上的那個人。
太遠了。
他站了許久,沒有再叫馮程去通報,也沒有再說話。
只是那么靜靜看著。
然后,就在馮程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轉身離去。
他的袍子劃過了宣政殿外的漢白玉石板,輕而無聲,他轉頭離開的背影挺拔也消瘦。
馮程晃眼看著,總覺得這一幕熟悉,可又沒想起來是什么時候見過。
直到他又走回去,才恍然想起來在哪里見過這么一幕。
原來那是小時候,他很小的時候。
他六歲就被送進宮來,因為年紀小,不會伺候,處處叫人欺負。
丟在沒人管的空殿里伺候,也就是十歲上,才有那么一個機會往前頭送東西來。
正是那一次,他也曾見過太子。
那還是大周朝的太子。
他也背影挺拔,他也消瘦。
那一次的他,也沉默不言的走了出去。
那時候,他是沒有資格進內殿的,里頭坐著的還是周朝的老皇帝。
他在這宮里長大,卻一次也沒見過那位老皇帝。
只是看見過太子的背影。
當時領著他們走來的內官一言不發,低著頭,彎著腰,像是被抽了骨頭。
他也學著他的樣子,低著頭,彎著腰,只是他那時候還小,骨頭還在。
他們站在最邊緣,就他偷偷抬眼看見了那一幕。
那一位太子穿著雪白的滾金邊的袍子,走過去的時候靴子踩在漢白玉的地板上,也悄然無聲。
他的衣擺,也像今日這位太子一樣,輕輕掃過石階。
只是不知道當時那位太子心里想什么?沒多久,那位太子就死在了戰場上……
馮程走回去,彎腰低頭回話:“回陛下,太子回去了。”
獨孤翀嗯了一聲:“你去,傳四郎來見我。”
馮程哎了一聲,再度走出去。
獨孤鉞來到宣政殿,就皺眉:“不開窗戶嗎?”
說著,他也不去指揮誰,就去把下面一溜的窗戶和門全都打開。
這一來,就算這殿宇深深,也沒那么黑了。
皇帝看他這樣,笑了笑:“走吧,去偏殿說話。”
偏殿中,皇帝的椅子舒服多了。
這邊的擺設跟西河差不多,還是坐地上。
父子倆坐在一起,皇帝看他:“傷口如何了?”
“好多了,有點疼。”開始愈合了,但是疼是難免的。
皇帝點頭:“那就好,這些天你皇祖母生氣呢,我不敢過去。”
“她不會真的怪父親。”獨孤鉞抬了一下手臂:“沒事。”
“好了好了,別亂動了。”皇帝忙抬手:“這事,你怎么想的?”
獨孤鉞蹙眉,大概是組織了一下語言:“祖母那天回去,第一句就問是不是我自己做的。我說不是。”
他看了皇帝幾眼又道:“殺死我,太子最有利。但是他是我兄弟,我不忍殺他,料想他也一樣。”
皇帝看著他:“你這么信他?”
獨孤鉞沉默了一會:“那我不要信?”
皇帝一噎:“臭小子,你來氣你老子來了?”
獨孤鉞認真搖頭:“我說不清楚,不想懷疑他,但我想不到別人了。”
皇帝嘆口氣,查到如今可不就是這個緣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