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住處之后,聞潮生沿著書院的月光小道前行,偶爾路上能看見一兩名黑色的身影,他們并非書院的巡夜,而是同門,或是半夜出來借著月色練功,或是半夜成群前往后山某處野炊豪飲。
書院的生活確實讓許多人感到安逸。
偶爾有個別同門認出了聞潮生,見到他之后以為聞潮生是閑的晚上無事出來「打獵」,嚇得急忙遠遠地躲開了他。
聞潮生對此不予理會,一路先入深山,后進思過崖,在呼嘯而過的崖風中,他坐在了從前徐一知盤坐的地方。
面前的崖壁上,滿滿當當全是「罪」字,聞潮生掃了一眼,「罪」字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但崖壁上多了另一個字。
——「殺」。
這個「殺」字寫在了所有「罪」字的中間,本是十分不起眼,一眼望去,極難讓人注意到,可有趣的是,它一旦被人發現,就會帶給觀摩者山呼海嘯一般的可怕感受,宛如置身尸山血海。
這種感受聞潮生早在阿水的眼睛里面見到過一次。
但二者并不完全相同。
阿水的眼里多是直接的殺念,是荒蕪且麻木的冷漠,而面前這個血色的「殺」字中,卻充斥著無窮的憤恨與怨念。
徐一知在恨。
他恨程峰,恨平山王,恨天……但究其所有,他其實最恨的就是過去的自已。
當初聞潮生的開導的確讓他稍微好受了一段時間,但隨著聞潮生走后,他面對著這滿壁的血字,又開始變得混沌不清。
執念是人性的一種,想要做到放下并不容易。
人在的過去的執念時而會成為心魔,困擾其很長時間,其中大部分會被名為「時間」的解藥治療撫平,卻仍有部分心魔非但不會被「時間」治愈,反而會隨著時間流逝而變得更加嚴重。
像一對情侶,自初時見面時的心動到逐漸相處,隨著新鮮感褪去之后,他們開始發現彼此的毛病,開始厭倦厭煩,開始發現彼此的性格差異實在太大,根本不合適。
他們知道,到分開的時候了。
這就是最正確的決定。
可正確,不代表可以接受。
在一起時縱有諸般的不痛快,在分離的那一刻,許多人同樣會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同樣會不舍,甚至是撕心裂肺。
徐一知也明白,該為風城那四十萬條人命埋單的不應是他,而是平山王,是真正謀劃這場局的人。
可他無論如何也放不下。
因為是他寫了那封信。
望著山壁上的那個極小,極不引人注意的「殺」字,聞潮生感慨了一聲,無聲的嘆息融化在了崖風之中,徐一知無疑已經走火入魔,但偏偏他又保持著些許理智,也不知道未來究竟會變成什么模樣。
其實徐一知對聞潮生很不錯,當初若非是他幫忙,聞潮生多半不能從碧水籠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