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墜落的瞬間,高敏終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學」從何來?
自是從「書」來。
濃郁的失重感將高敏狠狠包裹住,她卻開始誦念先前聽到的那些讀書聲,由于在岔路面前盤坐了許久,所以這聲音幾乎刻在了她的腦子里,此時高敏將其中部分的誦讀聲挨著挨著念了出來,這些誦讀的內容,她其實在書院中早已經學過了許多遍,所以即便她不能完全記住這些聲音,也知道后續的內容。
隨著她重復誦念著先前聽見的內容,云海之間忽有風吻過耳畔,猖狂又放肆,吹來了一直不存在的海浪聲。
嘩啦啦——
潮浪之聲洶涌不絕,從高敏的身下傳來,讓她驚詫了一瞬
噗通!
便在這一瞬,高敏狠狠墜入了海中,預想中的可怕撞擊沒有出現,她倒是覺得下方有一張看不見的溫柔織網將她拖住,卸去了撞擊的力道,她不熟水性,狼狽地從水下冒出頭后便驚惶亂抓,慌亂間抓住了什么東西,雙臂猛地用力,終于艱難爬了上去。
是一葉扁舟。
高敏挽開自已的頭發,快速查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茫然驚覺自已竟來到了一片茫茫然的大海上。
可書院……哪里來的海?
高敏立于舟上,簡單擰干了自已的頭發,拿起了小舟上的槳,朝著不遠處的那座高山劃去。
觀武臺上,原本喧鬧的眾人忽地安靜了許多,一些雜談也變成了竊竊私語,他們當然知道一個事實,那便是無論是齊國王城還是書院,都不可能有海,也絕不會有一望無際的湖泊。
天人之上的修士,的確有諸多凡人沒有的本事,也正因為如此,五境才會被稱之為天人。
到了五境之上,或可呼風喚雨,縮地成寸,但也絕對做不到飛天遁地,搬山移海,那是連古之圣人都做不到的事,更何況書院的這些自封的圣賢?
正因為如此,當這片滄海出現的時候,震驚了觀武臺上幾乎所有人。
不管那些參天殿內的圣賢是否真的成圣,如此手段放出來的時候,皆讓眾人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齊國參天殿內的那十八人修為更進一步了,眾人已無法想象那些人如今究竟站在了怎樣的高度上,心中的敬畏越來越甚。
不知過去了多久,終于又有人指著巨石中的白玉階道:
“那僧人也下去了。”
眾人看去,發現先前與高敏一同的僧人也墜入了萬丈云海,但他墜落之后便再無后續,會武臺上在僧人身上押注的那些陳國王族緊張注目許久,最后終是在陰沉難看的面色中確定,那名僧人是在書山會試之中被淘汰了。
有些不忿的王族心中揣測著這一次書山之試,是不是書院暗中動了手腳,或是泄了題,但后來他們便發現書院參與試煉的學生也被淘汰了好幾個,而隨著時間推移,又有幾名悟性不錯的燕國與趙國修行者找到了正確的路,跌于云海后又墜于滄海,乘船行于其上。
書院中,那幾名時常欺侮高敏的女學生此刻見到往日那個任由她們欺凌的高師妹竟然不知不覺已經成為了她們觸之不及的、為整個書院、齊國爭光的存在,一時間內心復雜無比,分不清是嫉妒居多,還是不甘居多,但在這一刻,她們都隱隱明白了一件事,會武之后,她們將被高敏遠遠甩在身后,無論是修為還是在書院的地位,從此她們只能遙望高敏的背影。
書山內,滄海之上,高敏搖搖晃晃劃著船,一直向著前方那座矗立于海上的高山而去,她已經劃了很長的時間,但依然感覺那座山距離她遙遙無期。
有了之前的經歷,又或者說能來到這里的人,心里都明白,他們這一次在書山之試中,比試的并非武力或蠻力,想要離開滄海去到下一個試煉區域,一定有比較隱晦特殊的方法。
滄海之上,一葉扁舟,高敏沒見到其他人,其他人也沒有見到她,但高敏心里清楚,來到這里絕對不會只有她一個人,這書山之中,縱有諸多奇異,但唯獨懸于天穹之上的太陽沒有被動手腳,這是專門留給參與書山之試的試煉者們的「時鐘」,讓他們可以有個時間參照。
劃槳的高敏停了下來,靜靜盤坐于竹舟之上,她身上浸濕的水漬已經完全干了,滄海一望無際,周圍也沒見到什么特殊的地方,于是理所應當的,高敏便將自已的注意力投向了滄海之下。
答案……會在水下么?
心中浮現出了這個疑惑的霎那,它便如幽靈一般盤桓在了高敏的心頭,久久不能散去。
高敏低頭,望向了滄海的水面。
水下一片漆黑,深不見底,唯有云天與她的倒影在其間。
高敏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輕輕攪動著水面,漣漪遠蕩,冰涼的觸感繚繞于指尖,她回憶方才落水時的經歷,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掬起了一捧水,將臉埋了進去,用鼻子呼吸。
一股清冽冰涼沿著她的鼻腔進入了她的肺腑,但預想之中的窒息感并沒有傳來。
高敏眼神微微泛著亮光,而后站起身來,在觀武臺上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毫不猶豫地跳入了滄海。
她努力放松自已,就這樣任由自已墜入了黑暗的深處,墜入了沒有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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