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潮生這頭,在他一次次防御住白鹿如雨點一般狂暴的攻勢之時,他自然也察覺到了白鹿正在凝聚自己的劍勢。
通俗一些的說,他正在憋一個大的。
白鹿裹挾著劍意的一招一式已經極難抵擋,對于在場的絕大部分四境,哪怕是那些四境上品的殺手,在面對白鹿之時若是沒有對劍意有所了解,恐怕在他手上支撐十招都難,聞潮生能將他這疾風驟雨一般的攻擊悉數擋下,也出乎了白鹿的預料。
莫看他越打越瘋,實則他也是越打越心驚。
因為無論是閱歷還是所學,他都要比聞潮生多出幾十年的經驗,這幾十年的時光可以承載太多的東西,尤其是他這樣一直都在武道上苛求進步的人,他的劍技、配合身法的武技、諸多與人臨陣對敵的巧妙手段都在層層施展,而在這個過程之中,他卻發現自己帶給聞潮生的壓力竟然在逐漸變小。
有過這種感覺的不僅僅是他,還有當初在皇宮之中的法慧。
聞潮生的臨場適應能力強大到令人發指。
他似乎能從每一招每一式中都學到新的東西,然后漸漸適應、再逐漸吸收轉化為自己的東西。
而且,還有一件事情也讓白鹿感到費解。
那就是聞潮生即便在已經適應了他的攻勢之后,也仍然保持著防守的姿態,沒有第一時間進行反擊。
他太謹慎了,謹慎到白鹿越來越無法找到他的紕漏,找到聞潮生的突破口。
至于他的劍意……那畢竟不是真正的火,無法直接將聞潮生燒死,白鹿覺得對方應該承受不住,但他發現自己低估了聞潮生的意志力與耐受力,甚至他開始懷疑聞潮生究竟有沒有受到自己劍意的影響。
而聞潮生只要不著急反擊,那白鹿就根本找不到聞潮生的突破口,他集聚的劍勢其實已經到了巔峰,遲遲未發,不過是想要抓住聞潮生反擊的那一剎給予他致命一擊。
他不知道聞潮生到底有沒有捕捉到他的這個想法,不過白鹿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等下去了。
天上落下的雨水將這山腳下的泥地澆灌出了一個又一個的水坑,數不清的尸體倒在二人的四周,鮮血浸入了泥土,刺鼻的味道與泥土的腥氣一同彌散,令人作嘔。
但雨勢未停,殺戮也未停。
刀光劍影似魔鬼起舞。
當聞潮生再一次與白鹿拉開身位之后,白鹿沒有再次追擊上去,而是猶如木雕一般立于原地,他右手持劍,所蓄的劍勢在這一刻被他不斷壓縮,像是將一座巨大的火山凝結成為了一塊小小的炎晶。
這個過程很短暫,短暫到時間好似在這個剎那靜止。
二人身處的世界失去了原本的顏色,只留下了死寂與灰白,遠處的殺手不再揮刀,阿水不再揮刀,墜落的雨滴像是掛在空中的淚痕,一顆顆如珍珠懸停于二人之間。
白鹿很安靜,聞潮生也很安靜。
他們彼此凝視對方,看著對方的眼睛,看著對方的劍,如此很久很久。
直至某個時刻,白鹿終于動了。
他念先動。
念一動,世界也便動了。
天上靜止的雨再次落下,噼里啪啦。
遠處戰斗的人再次揮刃,鏗鏘不斷。
白鹿也揮出了劍,揮出了凝聚了許久的劍勢,揮出了三十一年郁結的怨忿,揮出了要焚燒一切的劍意。
一聲長吟,自白鹿掌中的長劍發出,自白鹿的喉中發出,交織成為了令人根本分不清的聲音,然后一抹刺目的亮光燃燒,不知從哪里發出,往天上的雨里照,往耳中的風聲照,往地面的泥間照,于是整片天地皆被映亮,山下所有的人全都看見了那條由劍意劍勢凝聚的長龍,咆哮著奔向了聞潮生,要將其徹底吞沒焚化!
望著這一劍火龍,聞潮生感受到了其中蘊藏的歇斯底里的吶喊,那種力量出現的瞬間便讓人震顫,似乎無法阻擋,此刻的白鹿帶給聞潮生的威脅,甚至一度要強過當初的軒轅青。
面對這襲來的劍意火龍,聞潮生衣衫被震得瘋狂鼓動,獵獵而響,他卻不閃不避,閉上了雙目,握住竹枝的右手抬起,不是面對火龍,而是眼前的空白。
他一直不曾反擊,就是在等這一刻,在等對方最強的那一刻。
這一刻,他握住的竹枝似乎成了一支筆。
筆尖劍意流轉,不是風,不是雨,也不是雪。
他畫一個圓,跟自己說,那是一輪月。
再畫一條線,說這是一棵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