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時至今日呢?
看著那落寞的,孤寂的身影,獨自走出辦公室的那一刻,常小魚心里也沒來由的一陣痛心。
但凡船山秀虎的野心不那么大,但凡他能把話題挑明了講,常小魚會讓他成為東瀛最耀眼的家族老大,會讓他掌控整個東瀛的地下組織,為什么非要這么做?
為什么要貪到極致,不光貪圖權力,還要貪圖力量,貪圖壽命,貪圖這世間的一切,恨不得所有的東西都是自己的,哪怕自己用不上,也得搶回來。
這種強橫的,蠻橫的,完全不講理的做派,在他年少時的心里,一旦種下種子,這個人幾乎就是注定走向毀滅的結局。
夏國有句古話——強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教父。
常小魚起身,緩步走向了博物架邊上,因為在博物架上,有幾張照片。
其中一張是大學畢業時,船山美子獨自拍的照片。
還有一張,是田中莉娜穿著盛大禮服的照片,應該是曾經出席某次活動時拍的。
兩個鮮活的生命,一個被船山秀虎的冷漠,折磨了十年。一個被船山秀虎的狂妄,奪走了生命。
好似這一趟東瀛之行,到頭來只剩一場空。
抬手輕輕擦拭掉兩張照片上的灰塵,常小魚在黑暗中點了一支煙,緩步來到了落地窗前,看著腳下燈火通明的京都夜景。
猩紅的煙頭在黑暗中偶爾閃爍,常小魚的雙眼細而狹長,曾經他幻想過這一幕,站在京都最高的地方,俯視整個東瀛,身后會站著一群過命的兄弟,站著自己最愛的女人,陪同自己一起享受這勝利時刻。
然而,此時呢?
本來可以躺著享受榮譽的船山秀虎,自尋死路。
本來可以陪自己俯視蒼生的船山美子,為了救自己而死。
那個忍了十年的田中莉娜,用自己的生命,換了三天她無數次在夢中期盼的畫面。
刀圣,拳皇,琴魔,還有那個大陰陽師德川光榮?
那無數被填進九層祭壇,進行活人獻祭的少女?
以及灰狼咎里最能打的元老,江戶武藏。
或者千牧田村外,櫻花樹下,那被盡數砍頭的烏琦組。
還是新宿混戰,京都統合之戰中,死去的無數人?
最后還有那曾經在垃圾堆里撿東西,聽從常小魚的號召而奮起反抗的大高個,張志東,現在只剩下了千牧田村外,那幾座孤零零的墳頭。
有那么一瞬間,常小魚感覺渾身發涼,像是站在一座從來沒有人踏足的雪山之上,這山,太高了,也太冷了。
他感覺到孤獨,感覺到寂寞,他甚至感覺到身軀在顫抖。
這是他頭一次切實的感受到——一將功成萬骨枯!
再次回想裴玄生說過的那些話,常小魚重重的嘆了口氣,他越來越理解裴玄生了,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太難了。
每個人都是一個鮮活的個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權謀,利益,情愛,雜七雜八的東西交織在一起,組成了這個復雜的人間。
裴玄生曾經做過開國皇帝,也曾經頂著爾朱榮的名號準備再次一統天下,但他深知他所做的這些事情,治標不治本,他厭倦了這個世界的虛偽和欺騙,厭倦了無限內斗的人類,他希望看到一個人人平和,人人平等,人人博愛的世界。
這,就是創世神計劃了。
雖然不知道創世神計劃會用幾十年,或者說幾百幾千年來完成,但這就是裴玄生窮其一生的經歷和感悟,來給出的自己認為的最佳答案。
現在,該常小魚去探尋了。
此時的常小魚,才算真正的接過了裴玄生的衣缽,從身體到心理再到精神層面上的三重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