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望著宋英,“如果你是我,你會怎么做?你能怎么做?
你也會如我一樣,只能冷硬著心腸,不去想別的女孩,只考慮自己的兒子。”
“不,我不會這樣做。”
陳太太愣住了,“那……你會怎么做?”
宋英的目光越過窗欞,落在庭院里正與丫鬟玩泥巴的陳少爺身上,少年的衣擺沾滿泥土,卻笑得毫無陰霾,仿佛世間疾苦與他無關。
“如果我不幸遇到這樣的事情,那我不會希望世間再有一個女子重復我的悲劇。
我也不會相信世上有人能數十年如一日,體貼細致地照顧一個癡兒,畢竟連我自己都不能確定自己會不會厭煩,又怎么能去要求另一個女子做到呢?
我會養好身體,我在這人世間一天,便讓他無憂無慮地過活一天,我多活一天,他就多一天體面與尊嚴。
如果我能活得比他更久,那自然是好;若是不能,到時候有可能托付的人就托付,如果沒有,或者說我死了他要受盡欺辱,那我大概會帶他一起走,來生再做一對正常的母子。”
陳太太完全愣住了,“你不給他留后嗎?”
宋英搖頭,“我說過,這種病很可能后代也會如此,又何必重復悲劇呢,我遇到的悲劇,我認了,但不創造新的悲劇。”
說到這里,她忽而笑了下,“其實這種情況,便是真的生出了正常的孩子,又能真正的放心嗎?
有句話叫久病床前無孝子,這世上很多老人有親生兒子,可他們依舊晚景凄涼。
說到底,都是在賭,賭未來兒媳婦的品性、賭未來子孫不會患病,賭子孫后代會孝順。”
陳太太心尖一顫,“你……終究是年輕,沒有真正的經歷,才能如此輕飄飄地說出帶他一起走的話。”
宋英沒有再說,該說的她都說了,陳太太明顯也是有所觸動,她只是不想承認,或者說還不能接受罷了。
“若您不再需要我治病,那我就先走了。”
陳太太點頭,在宋英轉身之際,忽而開口:“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古往今來,功成名就后拋棄糟糠的陳世美多了去了,你嫁給袁清,不也是在賭嗎?”
宋英揚了揚眉,這是真心提點她,還是想掰回一局?
她沒有轉身,就這樣背對著陳太太,只微微偏頭道:“不是,我答應這門親事,是因我抽身離去的底氣。”
說完,她徑直出了門,離開了,留下屋內的陳太太怔怔然,“底氣?什么底氣?”
出了縣衙,宋英挺直的脊背一下就塌了,還是撕破臉了,而且她言辭還那么激烈,完犢子,陳太太夫妻若本來只有十分的恨意,被她這樣一嗆,怕是得有二十分的恨意了。
她哭喪著臉拐去了不遠處的縣學,拜托齋夫請袁清出來。
清出來得很快,青布直裰的袖口還沾著墨漬,像是正在寫文,見她這副模樣,他眉頭一皺,“發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