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夫望著黑漆漆的窗外,陷入了煎熬。
她的直覺告訴她,染霜出現在這里,定然與師兄有關,說不得現在師兄就在他家。
仵作之家,百姓避之不及,確實是很好的藏身之所,又或者那童仵作就是師兄喬裝改扮的。
她胸口發緊,恨不得立時化作一陣風,穿過這重重夜色,直抵童家門前,進去看個清楚明白。
怎么就到要宵禁了呢?
“呼——吸——”
林大夫閉了閉眼,一遍遍深呼吸,才讓自己冷靜了幾分。
她坐回軟榻,問道:“那童仵作家里可還有別人?”
“應該沒有,”宋英回想著那日,“我那日在童家與童仵作說了許久的話,沒看見有別人,也沒什么,屋里的東西也沒有第三人的跡象。”
“那童仵作長什么樣?”林大夫又問。
“童仵作看著四十多歲,身形……”話說到一半,宋英反應過來她這話的意思,忙道:“師父,我見過你畫的師伯畫像,童仵作不可能是師伯。
就算過了這么多年,師伯年歲漸長,但那眉眼輪廓、身形氣度,差得實在太遠了,他倆絕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從畫像上,師伯俊俏得很,俗話說,歲月從不敗美人,美人老了也是老美人,童仵作就是一普通中年。
而且,他看著才四十多歲,以師伯的年紀,這會兒五六十歲了,師伯就算駐顏有術,也不該年輕那么多吧?
“明兒一早我們就去童家。”
雖然做了決定,林大夫還是焦心得在屋里來回踱步,時不時望望窗外濃稠的夜色。
宋英不想她這么焦急,拉著她在火盆邊坐下,好奇問道:“師父,您口中染霜是什么人吶?為什么你覺得師伯會與她在一起?”
林大夫也知自己這樣焦急沒有用,她隨著宋英的力道坐下,理了理思緒,“她曾是京城醉夢樓里花魁,容顏傾城,一襲紅衣站在醉夢樓的朱欄邊,連月光都要為她讓三分顏色。
多少王孫公子為她癡狂,有人一擲千金只為聽她撫一曲琵琶,有人甘愿在樓外站一整夜,就為等她掀簾時能望見一眼。
可她清醒得很,心知以色侍人長久不了,當年華老去,這一切都將成為幻影。
她想給自己贖身,攢了三年的銀錢,足夠買下醉夢樓了,可那老鴇心狠,不肯放她離開,說什么‘你就是醉夢樓的搖錢樹’,死了也得爛在這樓里。”
隨著講述,林大夫的思緒漸漸飄遠,一瞬間,她仿佛又回到那段青蔥歲月。
彼時,她正值豆蔻年華,整日里不是與跟著師父研習醫術,便是與家中姐妹嬉戲玩鬧,那時的月光似乎都比現在明亮,照得少女們發間的玉簪瑩瑩生輝。
那是一個中秋,金明河上畫舫如織。
幾家交好的子弟相約夜游,卻有人借著酒意,拿師弟平民的身份說事,引得他們不快。
他們三人索性棄了大船,另租了艘小舟,自己搖櫓離了喧囂。
小舟行至一處僻靜石橋下,月光被橋洞切割得支離破碎,忽見橋上紅衣獵獵,似一團燃燒的火焰,在月色中格外刺目。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那抹紅影已縱身躍下,濺起的水花驚碎了滿河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