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爐子上的小銅鍋突然“咕嘟咕嘟”沸騰起來,翻騰的水汽在月光下蒸騰成一片白霧。
袁清拿來小餛飩,一個個下進鍋里,小小的餛飩在滾水里打著轉兒,像一尾尾銀魚游弋。
宋英驀然想到中午鍋里銀魚羹翻滾的情形,轉而說起毒魚羹,“真是慶幸,我們倆今兒也差點中毒。”
袁清也是心有余悸,作為船上唯一的大夫,若宋英也中了毒,即便及時自救,告知張家人解毒法子,也可能因為后續不能及時兼顧脈象情形,導致張太太流產。
他蹙著眉,“說到這一點,倒是奇怪了,船上的廚娘隨著漕船走南闖北多年,不應該不知道河豚卵巢與肝臟有毒,怎么會誤摻入其中呢?”
宋英望了眼外面,壓低聲音道:“我覺得這不像是誤摻入的,煮的是銀魚羹,又不是河豚羹,莫非是廚娘與張編撰夫婦有仇?”
此時此刻,船上一間寬敞的艙房內,張任之坐在椅子上,神色冷冷。
下方跪著的廚娘一個勁兒喊冤:“大人,毒不是民婦下的,就是給民婦一百個膽子,民婦也不敢做這事呀!
銀魚羹是做給貴人們吃的,民婦處理得很仔細,任何內臟都沒有放,更何況是河豚的魚蛋!
這玩意兒是劇毒之物,民婦每每料理,都不敢在廚房里,唯恐沾染到其他鍋碗瓢盆上沒注意……”
“今日哪些人進過廚房?”張任之問道。
聲音雖冷,卻讓廚娘險些落下淚來,這意味著這位大人不覺得是她,懷疑另有其人。
她忙細細回想一番,“早間你們上船后,楚把總曾來交代后,飯食要多上心,做得精致些;貴府的幾個婆子來要水打掃艙房;貴府的一個丫鬟說尊夫人午飯要吃銀魚羹……中間又來催了幾次;宋姑娘與袁相公……”
翌日早上,宋英去為張太太請脈時,發現貼身伺候的珠兒沒在屋內,她起初并未在意,只當是她去忙別的事了,可后面一連幾天,也沒有看見她,這才慢慢品過味來。
沒有意外的話,張太太這次中毒有珠兒的手筆,她雖然很好奇,但也不好隨意探究。
因著救命之恩,好轉的張太太對她十分感激,又同住女艙,來往漸漸多了,兩人也算投契。
張太太娘家姓俞,閨名令紈,取自南朝謝朓的《詠竹》但恨凌霜筠,凋傷負令紈。
俞令紈人如其名,言談間總帶著幾分江南水鄉的溫婉,她雖出身書香門第,卻無半點驕矜之氣。
宋英與她常在艙內對坐,一個研讀醫書,一個飛針走線,時間久了,關系越發親近。
俞令紈漸漸向宋英吐露心事,傾訴其煩惱,俞家與張家是世交,二人指腹為婚,婚后夫妻恩愛。
又因與丈夫在京中單住,沒有婆媳妯娌矛盾,日子再舒心不過,不想自己身邊的丫鬟卻是有了異心。
大戶人家,主母有孕時,有安排妾室服侍夫君的規矩,珠兒這丫鬟一直心系張任之,俞令紈懷孕后便一直盼著能開臉。
俞令紈查出有身孕后,曾試探著提起給丫鬟開臉一事,被張任之否了。
她本就不是真心要為他選通房,不過是礙著規矩不得不提,如今被夫君否決,便順勢將此事擱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