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令紈閉目緩了緩,腹中胎兒似是也被驚動,不安分地翻了個身。她輕撫著高聳的腹部,待那陣眩暈過去,才由丫鬟們攙著起身。
溫水凈面、青鹽漱口,玫瑰膏子潤手,如此下來,她的精神頭終于好起來,問道:“令薇妹妹呢?”
研秋抿唇一笑,抬手推開雕花木窗,江風裹著濕潤的水汽撲面而來:“在與袁相公一起讀書呢。”
俞令紈望過去,只見船舷側面支了張榆木小桌,宋英與袁清對坐執筆,一個眉峰微蹙,一個筆走龍蛇。
袁清的墨汁似是淡了,提筆去蘸墨,卻見硯臺內墨汁僅剩少許,他便擱下筆挽袖研墨,目光卻落在對面的宋令薇身上,眸光溫潤,竟比硯臺里新磨的墨汁更加濃稠。
秋日的陽光透過桅帆間隙灑落,落在二人身上時,似乎也不禁溫柔了幾分。
俞令紈莞爾:“旁人都是紅袖添香,他倆倒是反過來了。”
研秋等丫鬟也都樂不可支。
宋英聽到笑聲,抬眸望過去,見俞令紈已醒,便道:“姐姐醒了!稍等,我這就來。”
說著,提起筆刷刷刷將一句話寫完,拿鎮紙壓著,對袁清道:“一會兒晾干了你幫我收一收,我先去給令紈姐姐請脈。”
袁清點頭,又起身對著俞令紈遙遙一揖。
宋英很快走到艙房內,診脈的小枕頭等一應器具,就放在俞令紈的艙房內,倒也不用另外去取,她細細搭過脈,笑道:“胎象平穩。”
盡管日日都會把脈,這句話也聽過無數次,可每一次聽到,俞令紈還是會有舒了一口氣的感覺。
研秋擰眉道:“我們太太昨兒個又是折騰到三更天才合眼,好不容易睡著,寅時剛過,就被胎動驚醒了,這般睡不安穩,真的無礙嗎?”
“眼瞧著要臨產了,這是正常情況,”目光掃到俞令紈眼下的青影,她頓了頓,“產期將近,需養精蓄銳,我開副安神的方子,佐以茯苓粥調養。”
研秋緊皺的眉頭這才稍稍舒展開,道:“那敢情好,正好快到臨清了,這次要住個兩日,太太可以好好歇息歇息。”
“我哪時沒在歇息。”俞令紈笑著。
宋英鄭重道:“姐姐你可不能一直歇著,這快臨盆了,就得適當走一走,生產時能少吃些苦頭。”
“還有這說法?”俞令紈驚愕,旋即恍然,“難怪生我家辰哥兒時那般艱難,原是在床上躺得太久了。”
說起長子,俞令紈不由露出思念之色:“我離家也有兩年了,不知辰哥兒長高了沒?”
在張任之進京赴春闈時,俞令紈懷胎七月,家里自然不允她跟隨夫君進京,辰哥兒滿三歲后,婆母擔心夫君在京無人照料,且小夫妻長期分居,不利于子嗣,便讓她進京。
她想帶著孩子一起,婆母不肯,一來路途遙遠,擔心孩子出了差池,二來也不想與大孫子分開。
俞令紈只得強忍思念,與孩子分開了。</p>